关注我们

在外打工的老父查出癌,儿子说:“媳妇要生了,爸你多给些钱” -

来源:蓝光高清影视-348电影网   发布时间:2020-11-18   浏览次数:187

“人跑了!钱也没了!工钱!工钱没人给咱结了!”老苟的音调带了哭腔

这一句“工钱”把几个爷们儿都激灵醒了,出来打工,最怕的就是拿不回工钱,家里老老小小几张嘴,都等着这份钱呢。

1

是夜,集装箱工棚里鼾声四起。

破旧落地扇吱呀呀地摇头,将臭烘烘的暖风搅动得热浪似的来回翻涌。

不足十平米的空间按了上下铺共六张床,汉子们个个睡得四仰八叉。吧唧嘴声,磨牙声,拍蚊子声不绝于耳。

老苟一个激灵醒来时,只见门口有个毛茸茸的脑袋在供耸。

天太热,只要工棚里有人,窗和门都是大敞着。老苟眯起眼,发觉是只流浪狗在扒门口的垃圾。大概是扒到了昨夜他们啃剩的鸡骨,狗嘴嚼得“嘎巴嘎巴”脆响。

众人都睡得沉,只有老苟不敢往死了睡。

他被包工头坑过两回,留下了心理阴影,每临工程结束,他就越谨慎。

果然,他探身去看老钱的床位,上面没人。

酷暑天里,他却倏地冒了一层冷汗。

糟了!

昨夜,见老钱从小超市买了小瓶烧酒和小包装的辣鸡爪回来,他就觉得不踏实。那烧酒和鸡爪虽然是一块钱一份,但十几份烧酒和鸡爪,算下来,也是破费了。

老钱平日里可是一毛不拔的。

老钱说:“快收工了,爷们儿们提前庆贺一下!”见着了免费的泡椒凤爪,众人馋得眼珠子都泛绿了,就着这开胃小菜,大灶上炒的白菜头也不那么无味了,众人敞开了肚皮吃喝,一人灌下了两瓶烧酒,当下就晕头转向了。

只有老苟不敢放开了喝。

来这个工地,是老钱拉着他们几个老乡一起来的,他不敢拂了老钱的面儿,若拂了他的面儿,以后有赚钱的活儿,老钱就不带他了。

可也得不动声色地提防着他——只有老钱跟包工头熟,有什么内情,他不说,兄弟们也不知道。

眼下,老苟来不及思索,“啪”地按亮了灯,吆喝着把众人推搡起来。

“快醒醒!跑了,老钱跑了!”

“大半夜的……往哪儿跑啊……?”

“人跑了!钱也没了!工钱!工钱没人给咱结了!”老苟的音调带了哭腔。

这一句“工钱”把几个爷们儿都激灵醒了,出来打工,最怕的就是拿不回工钱,家里老老小小几张嘴,都等着这份钱呢。

老孙从上铺翻下来:“走,去王包工屋里看看!”

王包工是这个活儿的包工头,工资都是从他手里领。

众人衣服也来不及穿,窸窸窣窣朝院子里奔。

王包工住的工棚比他们的高级,是彩钢板搭的,就在小院西头,一共两层,带个转角楼梯,从远处看像个二层吊脚楼。

老孙要往上奔,老苟拽住他:“你等着,我上去。”

他是害怕万一王包工人还在,老孙再毛手毛脚地把人吵醒。老钱他不敢得罪,王包工就更不敢得罪。

老苟踮着脚跑上去,把脸凑近了,屋里悄无声息。

他颤着手推门。

门没锁!

老苟的心跳得像要爆开了。

王包工屋里是按了空调的,睡觉都是把门从里头反锁死。果然,门开了,就着凄白的月光,他看见床板上光溜溜的。

老苟“啊呜”一声,喊将出来。

众人闻声“噔噔噔”跑上来,“吧嗒”灯按亮了,不但床上没人,塑料拉链衣柜里也空空的,行李箱也没了……

都傻眼了。

李大蔫不甘心地嘟囔:“不能就这么走了吧?……墙上的空调还在呢?”

“傻吧你?就这破空调,值几个钱?再说,这片工棚都是开发商的,王包工也不能拆了带走……”孙建急了,“老钱把咱都卖了!昨晚上,他是诚心把咱们灌醉,和工头一块跑儿路啊!”

2

包工头跑路了,只能找开发商。

可他们根本不知道开发商是哪家,就连包工头也只知道人家姓王而已。

老钱拉他们出来干活时,拍着胸脯打过包票,说自己跟这老板干过三四个工程了,一点问题也没有。

所以,开工时,开发商没提合同的事儿,他们也没好意思问。最后,连劳动合同也没签。

头三个月确实是按月结工资,但从第四个月开始,每月只给400块生活费,余下的工钱都押下了。

王老板说开发商那边变卦了,非得等工程验收时,再结算工钱,他手里没那么多钱,只能先欠着。

好在,每天的住宿是免费的,还管三顿饭,大伙儿也就闷头继续干。

半个月前,王包工上工地时,还喜滋滋地夸大家活干得漂亮,说工钱马上就到位。再加上,有老钱在那儿,大伙儿都是乡亲,谅他也不敢坑自己人,所以也都放松警惕了。

他们接的活儿是步行街的内外装修工程。这一条街上,共有30多家商铺,其中半条街都是他们装修的。

商铺装好后,不时有人过来看房子。

从买房人的口中,他们才打听出来,开发商是本市一个叫“XX”的地产开发商。

都是一帮老农民,用的手机不是老年机,就是子女们替下来的旧手机,他们不知道怎么上网查开发商的具体信息。

于是,孙建就给儿子打电话。

孙建的儿子是这群人里儿子辈中混得最出息的,在政府部门工作,铁饭碗。在他们眼里,这就是有能耐的文化人。平时,谁遇上点难事,都是托孙建找他儿子咨询。

孙建的儿子把电话查出来后,他们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女的,讲话倒是文绉绉的。

“好的,您说的情况我已经记录下来了。不过,我们董事长出差了。等他回来,我说会把情况汇报上去的……”

众人眼巴巴地等了两天,可一点信儿都没有。

孙建就又给他儿子打电话,这次他儿口气就有点不耐烦了。

儿子讲话的时候,旁边还有个女人的声音,抱怨着:“你说说,你爸还能干点啥?这么大年纪了,怎么打个工还能叫人给骗了?”是孙建的儿媳妇。

孙建气哼哼地摁了手机,咬牙骂道:“砸锅卖铁供他上大学,有屁用?娶了外地媳妇,那就是给别人养的儿!”

孙建的儿考的是外省公务员,又在当地娶了媳妇儿。

当初,孙建老两口着实脸上风光了一阵子。

然而,现实的憋屈很快就来了——穷小子娶了城里媳妇,在家里一点发言权也没有。

儿媳妇牙尖嘴利,训老公跟训孙子似的;孙子出生后,孙建老两口巴巴地想去照看,儿媳妇一口回绝了,说自己爸妈就近照顾更方便;有力出不上,出钱又没有,儿子买房的首付、还贷,都是岳父母在帮衬。

操劳了大半辈子,本该歇一歇的,但老孙好强,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出来打工。他想着怎么也得给儿子贴补点钱,别让他在亲家面前抬不起头。

听孙建骂儿子,老苟也想起了自己的儿。

他比孙建还惨些,孙建是为了赌一口气,他们家可是真等着这钱救急。

老苟的儿子苟强在小区当保安,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儿媳妇在超市当收银员,工资也不高。

儿子结婚时,两边父母凑钱按揭买了70平的房子,每月要还房贷900块。现在,儿媳妇又怀孕了,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出了这事后,老苟还没跟儿子联系过。

看了孙建的情形,他更不敢跟儿子说了。

他那儿媳虽说嘴上没那么尖利,可也会明里暗里地拿话噎人。

有时候一起吃饭,儿媳妇会不经意地跟儿子聊,说她哪个同事穿的皮鞋可时髦了,哪个同事的围巾是羊绒的,当然了,一概都是婆婆送的。

哪个同事结婚,是去海南拍的旅行婚纱照,贵是贵了点,但确实比他们在小影楼拍的洋气、好看。

还说起她远在杭州的表姐,说她表姐生孩子时,婆家直接请了五星级的月嫂,一个月光月嫂工资就八千多。

儿媳妇一面讲,一面还“啧啧”咂舌:“啧啧啧,八千多哎!不就是做做饭,洗个尿布?苟强,你说他们怎么舍得呀?”

老苟明白,这些话,明着是说给儿子听的,其实,是讲给他听的。

老苟的老伴儿过世好几年了,将来看孩子,只要儿媳不嫌弃,他是愿意帮衬的,可伺候月子,他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也不方便,要说请月嫂,他更拿不出这份钱。

儿子结婚后,他跟着在新房住了没几天,就待不下去了。

每天听儿媳妇念的那些话,让他又臊,又憋屈。所以,纵然常年腰酸背痛,他还是咬牙出来打工了。不为别的,跟孙建一样,也是想给儿子贴补贴补。

老苟倒也不怪儿媳妇。他懂得,现在的小年轻跟他们那时候时代不一样了,儿女们生活压力大,又正是要好的年纪,要怪也只能怪他们没摊上有本事的爹娘。

3

工程结束了,工棚的电也断了。

是夜。老苟和孙建靠床对坐在地上,黑洞洞的屋里,只有月光洒下来,在门口映出一片凄清的白。两人低头,握着烧酒瓶喝闷酒。

响起一阵悉索声,老苟站起来扒头朝外看。

一只大黄狗在扒门口的垃圾袋。

老苟认出来,还是那晚的流浪狗。

黄狗很敏锐,觉察到老苟的目光后,他没有逃,反而武士般端正地立坐在起来,一眼不眨地望着老苟。那两只幽深的黑眸,如湖水一般沉静。

这狗挺怪,天天在外游荡,但身上一点也不脏。

老苟念叨:“这傻畜生,不去扒有钱人的门,倒来扒穷光蛋的门!”

孙建也凑过来:“城里都是楼房,小区有保安把守的,莫说野狗,怕是野苍蝇都飞不进去!万一叫人看到,还要抓起来弄死,它也是没办法……”

老苟顿时觉得,黄狗安静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可怜。他返回屋里,找出半块干馒头丢给黄狗:“你说你个野狗子,不在乡里老实待着,也跑城里,你图个啥?”

黄狗叼起馒头,跑到一边,躲在屋侧的阴影里,它嚼得很香。

天亮后,老苟和孙建一起去了劳动局。这是孙建儿子给出的主意,让他们去劳动局找监察大队。

他们转了两趟公交车,又走了好几个路口,才找到劳动局。

劳动局的楼建得真气派,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泛着冷光,进出有四个电梯,工作人员都穿着深蓝色制服,佩戴统一的胸牌。中央空调把冷气从头顶往下喷,老苟和孙建冻得缩起了脖子。

俩人穿着脏布鞋,泛黄渍的背心,与此处的光鲜格格不入。

由于有浓重的口音,他们连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具体要去的部门。

等见着管事人,管事人跟他们又是比划,又是询问。

“劳动合同签了吗?”

两人摇头。

“工资条……工资条有没有?”

两人对看一眼,还是摇头。

“雇你们的是哪个公司?在工商局注册了吗?”

……

管事人拧起眉,深深地叹气:“你们这维权太难了,还是去派出所报案吧!”

老苟不死心,隔着柜台,把身子卑微地探下去,仿佛要给人跪下:“别啊,小伙子,帮我们想想办法吧!我们真干了一年多了,虽然没合同,但那工棚还在呢,你们可以派人去查啊……”

本来没想哭的,但老苟越说越自觉凄惨,眼里渐渐涌上了泪雾。

穿制服的小伙子也急了:“大爷,不是我不帮您,可我也就是个上班的。咱办事得按流程来啊……你们的问题,我记录下来了,回头我请示一下领导。但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去派出所报案!”

老苟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孙建拽着他胳膊,气呼呼地把他拉出去了。

一出大厅,初秋的烈日下,一股燥热的风扑面而来。

马不停蹄跑了一上午,老苟浑身乏累得很,他其实很想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吹着空调歇一歇。

可是,看孙建那副气吼吼的模样,再加上他们的装扮实在寒酸,寒酸到连自己都觉得不配坐那擦得铮亮的长椅,便也只能作罢了。

回去不赶时间,两人也不坐公交了,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等快到工棚时,已是下午了,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就近在路边摊上买了四个馒头一份炒豆芽。工棚不远处,有条正在修缮的人工河,俩人坐在河沿吃起来。

才吃两口,孙建指着河里喊:“这不那条野狗吗?”

河里,有只毛茸茸的狗头仰在水面上,正随着水波悠然地左摇右晃,狗的四肢和身子都匍匐在水里。

老苟“扑哧”笑了:“这狗倒会享受!怪不得身上那么干净,原来会洗河澡……”

孙建啃了口凉馒头,摇头叹气:“看看,狗都比咱逍遥。咱身上都馊了,也舍不得洗。出去跟人说个话,都不好意思往近了凑……”

也许是想起了今天在劳动局的遭遇,两人都沉默了。

这一年多来,无论风吹日晒,他们没休息过一天。赶上下雨的时候,工棚里滴滴答答的漏水,人累到往床上放个脸盆,也能倒头就睡。

狗摇摇尾巴还能换口干粮,他们呢,被人利用完了,说扔就扔。

4

接下来的许多天,他们跑劳动仲裁,去派出所,还打了市长热线,功夫和路费花了不少,却没什么收效。

饶是再节省,这种只出不进的日子,大伙儿还是很快就熬不下去了。

先是李大蔫说,他娘在家干活摔着腿了,媳妇摧他赶紧回去。他性子绵软,留下也没什么用处,老苟和孙建就叫他先回去了。

又过了几天,孙建这急脾气也待不住了。

走之前,他跟老苟交待:“老钱把咱们骗过来当免费劳力,还不知道从里头抽了多少油水!”

“我记得他说过,姓王的包工头跟开发商合作过好多年了,开发商肯定跟姓王的串通好了,合伙黑咱们工钱。这样,我回老家去堵老钱!你留下堵开发商。”

另外两个工友是本地的,也早都走了。

废旧工棚里,只剩下老苟一人。

倒是那只大黄狗,依旧白天、晚上地来寻食。

老苟心善,有自己一口吃的,就给黄狗也留一口。黄狗就越发认他了,几乎他走到哪儿,黄狗就跟到哪儿。

漆黑的夜,有黄狗守门做伴儿,老苟心里也不发怵了。

按照孙建走之前的交代,他回家堵老钱,老苟留下来堵开发商。

开发商的公司离工地要转两趟公交车,老苟每天早晨背上干粮就出发。

他不知道开发商长什么模样,就在公司所在的大厦门口蹲守,见到穿着体面的中年人走出来,就冲上去拦住人家问:“你是不是***?”

他穿得脏兮兮,身上有股馊味儿,难免被当成疯子、神经病、乞丐……,光是被大楼保安架着胳膊扔出去,就有好几回。

夜里,顶着漫天星光,再坐最后一趟公交车赶回工棚。夜幕四合时,他晃晃悠悠地往驻地走,迎接他的,只有大黄狗。

黄狗总是趴在工棚门口,只要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一个激灵站起来,摇着尾巴跑到老苟脚边。

在这断了电的破工棚,废旧的小院,只因为有黄狗在,夜归的老苟竟找回了一丝家的归属感。

这晚,已经很多天没吃过一餐热饭的老苟觉得胃里像膈了一块石头,又冷又硬,嘴里泛着苦味。

他给黄狗扔下半个冷馒头,可黄狗只嗅了嗅,就软绵绵地趴下了。

老苟蹲下,摸摸狗头:“老伙计,你也啃够冷馒头了?”

黄狗舔舔爪子,头匐在地上,没精打采。

老苟站起来:“走,我带你去吃好的!”黄狗像是听懂了,“腾”地站起来,跟着老苟往外走。

说是吃点好的,其实就是到路边摊要一碗牛肉面。

老苟垂涎牛肉面很久了,每次路过那面摊,热气腾腾的肉汤味儿直往鼻子里钻,他早就想美美地吃一碗。

只是,一碗面要十块钱,里面只有两片薄薄的肉片子,老苟觉得“太狠”,他舍不得。

但今晚,他决定好好吃一顿。

牛肉面上来了,黄狗乖乖地蹲在他脚边,一动不动。

老苟夹起一片肉,放在鼻子边,深吸气闻了闻,然后把肉片丢在了黄狗脚边。黄狗马上低头去舔,被烫得又呲牙又摇头。

老苟“哈哈”笑了:“慢点,烫!别急啊,还有一片,也给你!”

吃完面,老苟又让老板免费续了两碗热汤。

这一顿饭,也不知老苟陪老狗吃的,还是老狗陪老苟吃的。但喝上两碗热乎乎的肉汤,老苟觉得心和胃都暖和了,舒坦了。

回到工棚,老苟把黄狗喊进屋,关上门。

入秋以后,夜一天比一天凉。老苟怕黄狗在外头冻着。

躺在光溜溜的硬板床上,听着黄狗吹泡泡似的温柔的呼噜声,老苟觉得身上又恢复了力气。

5

这天晚上,老苟回来发现工棚被拆了,小院一片狼藉。

黄狗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咬住他裤脚。走到一片废墟,黄狗跑进去,摇着尾巴“汪汪”大叫。

他走近看,原来是他的被褥和衣物,被人卷了个个儿,囫囵扔在那里。

老苟眼眶一热,蹲下抱住黄狗:“就为这点东西,你守了一晚上?”他抹着泪自嘲地笑:“傻东西,就这些破烂,怕是收破烂的都不会偷!”

老苟不舍得花钱住宾馆,就找了个在饭店刷碗的活儿,他不要工钱,只求能有个住的地方,能管一顿饭。

去找活计的时候,黄狗一路跟着他。

他摆手轰它:“走,走!你走!我去做活儿,不能带你!”

黄狗像听懂了,又像没听懂。

它还是跟着,但不再贴他脚边走,而是远远地跟着,垂着头,沉默地迈着步子,好像藏了很多心事。

饭店老板嫌老苟身上有怪味儿,从抽屉里摸出五块钱,叫他去澡堂先洗个澡,再回来干活儿。

老苟双手接钱,弯腰点头称谢,笑得皱纹都挤出了花。

出了饭店门,走出去两个路口了,他回头看,黄狗还在后头跟着。

老苟深吸一口气,喉咙眼像被棉花塞住了。

路过一个小面馆时,他拐进去要了碗牛肉面,让老板把面盛在塑料碗里。

站在面馆门口,老苟用筷子把面条高高挑起,鼓起腮帮子迎风使劲吹了吹,然后把面碗放地上,对黄狗招手。

看见他招手,黄狗眼里一下有了光彩,欢快地窜过来,像只离弦的箭。

“吃吧!吃了这顿,以后的饭你就自己去寻……”老苟哽咽了。

黄狗嗅了嗅面,抬头看他,漆黑的眼球透着无辜。

老苟看不得那眼神。

“吃,快吃!”

牛肉面的香味很冲,黄狗抵不住诱惑,埋下头呼噜呼噜吃起来。

老苟趁机猫腰,快步闪进胡同。

闷头走出很远,一摸脸,老苟才发觉,脸上都被泪水糊满了。

蹲在胡同深处,老苟抱住头“呜呜”哭起来。

说不上究竟是为什么而难过,是为黄狗?为要不回的工钱?还是为无家可归的落魄……?

只觉得胸口堵得生疼。

仿佛再不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一场,就要挺不下去了……

6

北方的11月底,已经到了穿冬衣的时候。

老苟从老家背来的旧冬衣,已破得不成样子,毛衣硬得刮手,外套泛着油光。不知是看老苟可怜,还是担心他的穿戴会影响店里生意,老板拿了几件旧衣裳送给他。

饭店天井里有个备菜的小仓库,白天老苟蹲在仓库里刷碗、揪蒜、切土豆,晚上,就睡在仓库。

白天,两只手在冷水里泡得像红芦卜,夜里,仓库四面漏风,人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但老苟还是打心底觉得知足,认为自己遇上了好心人。

每周有两个下午,老苟可以休息,他就利用这两个下午坐车去市区堵开发商。

时间当然是不够用的。

但没办法,剩的钱不多了,不能坐吃山空。工钱也许要不回来了,过年回儿子家,总不能空手回去。

他打算这次回家,怎么也得给儿媳买条毛围巾,以示他老苟家虽然贫寒,但还是很看重和心疼儿媳妇的。

孙建跟他通过几次电话,说去堵过老钱好几次,但老钱家的门一直锁得死死的。

“老钱家里人像都死绝了!”孙建在电话里骂,“这怂货,有种一辈子别回来!回来看我不把他锅台都砸喽!”

知道老苟一个人苦,孙建也安慰他:“再坚持段日子,我寻思,年底这怂货总得回来!要是赶春节还要不回工钱,咱就认了,权当为国家做贡献了。总不能为这事,年都不过了!”

老苟握着手机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咬牙挨到春节,要是还没结果,就认了。儿媳妇快生了,他等不及回去抱抱那软乎乎胖嘟嘟的新生娃娃。

就是这份念想撑着他,那么多苦和难才一点点熬过来……

这天半夜,老苟听见窗外有“铮铮”的磨墙声。像是什么东西用爪子在扒墙。

老苟突然心“砰砰”跳,但转念一想,又摇摇头。

不可能的,那狗东西,哪那么灵?还能找到这儿来?

但接着,他听到了“呜噜呜噜”的狗叫声。

他太熟悉这声音了,每当大黄狗情绪低落时,向他讨食时,都会发出这种“呜噜呜噜”的像在喉咙里吹泡泡的声音。

老苟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急急地推开窗。

黄狗正立着身子,用爪子不住地扒墙。

黄狗认出老苟,激动得“汪汪”大叫。

老苟忙冲它摆手,压低嗓子道:“别叫,别叫!”

他怕邻居们听见,告诉老板,他的工作就不保了。哪个饭店能容得下这么大一只野狗?

但眼下,老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仓库只有一个门,是冲天井开的。老苟披上衣服,从天井穿过饭店前堂,再绕到仓库后窗,才领上了黄狗。

一见到老苟,黄狗就窜过来,立起两条前腿,呜咽着朝老苟身上扑,像要把他抱在怀里。

老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天太冷了,黄狗很久没洗澡了,身上臭烘烘的,也瘦了,狗毛都乱七八糟的炸着。这一个多月,也不知道它扒了多少垃圾,挨了多少饿……

老苟小心翼翼地把黄狗领进来。

仓库里有个土灶台,老苟点柴续火,烧热满满两大锅水,然后用涮拖把的大盆,给黄狗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

虽说就着炉火,但黄狗还是冻得瑟瑟发抖,不过,它很通人性,乖乖蹲在盆里,一动也不动,听凭老苟收拾。洗完澡,地上也就是多了些水,并没有太多狼藉。

老苟又拿出一包方便面,把面饼丢给黄狗。

方便面是店里过期的,老板抱怨不知该怎么处理,老苟看见了,就问能不能便宜卖给他。老板心一软,就把两大箱面都送他了。

饭店只管中午一餐饭,早晚饿了,他就靠这些面饼充饥。

那晚,老苟弯腰擦着地上的水渍,黄狗在一旁把面饼嚼得嘎巴脆,吃得很香。

一人,一狗。

灯光透出朦胧的暖黄。冰冷的仓库,好像有了一丝家的味道。

老苟知道,他再也不能把黄狗推出去了。

从那以后,黄狗几乎每晚都来找老苟。

他们的暗号是扒墙。

半夜,老苟听见动静,就把黄狗悄悄领进来。天亮之前,他再开窗,让黄狗从窗口跳出去。倒也神不知,鬼不觉。

那天晚上,在四面透风的仓库里,老苟搂着黄狗睡下了,睡得很香。靠着彼此的体温,他们终于度过了一个不那么寒冷的夜晚。

黄狗的身子软软的,暖暖的,抱着它,老苟梦到了过世多年的老伴儿……

梦里,他还是个正值青壮年的小伙子,在青葱连天的田地里,他遇上了长着鹅蛋脸的心上人。

他看她一眼,她羞得低下头,他回身再望一眼,正巧她也回身望他,目光对上,她的脸红霎时到了耳根……

那可是老苟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好日子……

7

老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好给儿子苟强打电话。

苟强在网上查半天,让他去法律援助中心。

“爸,我上网查了,这种援助中心,能提供免费服务。你坐24路公交车,坐8站下车,再转……”

老苟找去了援助中心,办事人问明白情况后,让他回去写个申请再回来,还说最好能出个证明,证明自己是农民工身份。

老苟一听就犯难了,他不知道申请怎么写,也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老苟又给儿子打电话。

苟强又上网查了半天,回复:“爸,你去律所问问吧,为了搞宣传,好多律所都有公益部门。你问问,看能不能给帮帮忙。”

老苟于是就利用休息的时间,一家律师一家律所地挨个儿问。

也不知问过多少家,终于,在城西一家叫“YY”的律所里有人耐心接待了他。

接待老苟的是个年轻的女律师,名叫姚琛。

姚律师留着精干的短发,有一双澄澈的眼睛,看模样就像刚大学毕业不久,但她自称已经为农民工无偿服务三年多了。

姚律师让老苟放宽心,说自己一定尽力帮她。她没有问老苟要申请,也没要身份证明,反而为老苟倒了热水,拉了椅子。

老苟感动得诚惶诚恐,可也只会一个劲儿地点头说谢谢。

走出律所的大门,望着夜幕四合华灯初上的城市,老苟突然觉得浑身都清爽了。

他不确定姚律师是不是真能把钱要回来,但此时此刻,他迫切需要这份带着温暖的希望,让自己度过一个不那么寒冷的夜晚。

四个多月了,终于有了点好消息,老苟决定庆祝一下。

他买了两碗牛肉面,那是他和大黄狗都爱吃的。

他想着,打包带回去,深夜偷偷在灶上热一热,他的老伙计一定会吃得很欢实。

8

老苟觉得自己要转运了。

遇上姚律师不久,他就接到了孙建的电话。

电话里,孙建讲起话来,还是急吼吼的像放炮:“老苟,你猜怎么的?老钱让我堵着了,我把他狠揍了一顿!这个混蛋招了,他一个人头一千五,就把我们都卖了!”

老苟心里算着,一个人收一千五,他和孙建还有李大蔫,三个人就是四千五,不到五千块钱,老钱就把乡亲们都卖了?

孙建的声音又哑下来:“不过,这混蛋也是真遇上难事了。他老婆查出来得了癌,人接到城里去治了,钱不凑手,就想了这么个缺德主意……”

“这个怂货也是可怜,我本想把他灶都砸了去卖铁,结果,反倒又给他垫了两百块药费。唉……你说他,为了这两百块,还给我跪下了,说什么以后一定都还咱们。他拿什么还?”

老苟听得沉默了。

他没想到,老钱是摊上了这样的事儿。

孙建问:“老苟,你咋想的?我反正想了,他欠我的,就算了。谁让咱是乡亲,他也是逼急了……不过,算他有良心,他给了我王包工的地址,说这姓王的又接了个新活儿,还叫他继续坑人过去呢……”

第二天,老苟头一回向饭馆老板请了假。

他得赶紧把王包工的新工地告诉姚律师,再不能让人跑路了。老钱欠他们的可以一笔勾销,但王包工和开发商欠他们的得讨个说法。

到了律所,把情况跟姚律师一五一十地说完,往外走时,老钱突然觉得后脑勺一阵温热,人“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等再醒来的时候,老苟已经躺在了医院,手上还挂着点滴。

一见到护士,老苟就吵吵着想走。

护士说:“您就踏实住着吧,送你来的姑娘已经交了三天住院费。”

晚上,姚律师提了饭来看老苟。

老苟羞臊得不知把脸往哪儿放。他的事,没付姚律师一分钱,现在竟还让人家掏钱为他治病、买饭,这怎么使得?

“小姚,你忙你的,别管我。我睡上这一觉,浑身都有劲了。明天我就出院,不,今晚就出院。”

姚律师按住他:“苟大爷,工钱的事,你就交给我,保证能给你要个说法。你先把身体养好。医生刚给你做了检查,结果两天后才能出。你现在不能走。”

姚律师背过身去,把菜摆在床边的桌子上,又从饭缸里倒出热汤。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

背对着老苟,她问:“苟大爷,您儿子电话是多少?你现在病了,得通知家属……”

老苟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小姚,我是不是得大病了?你就直接跟我说吧。我活这么大年纪了,阎王叫我明天死,也不耽误我今晚打瞌睡。我儿子工作忙,媳妇又快生了,我……我不想给他添乱……”

姚律师转身望着老苟,张了张嘴,叹气:“还没出结果呢,那就等出了结果再说吧。”

又挂了两天吊瓶,虽然老苟一再叮嘱,让姚律师不用管他,饿了,他自己会去食堂买饭。但姚律师还是抽空就来看他。

第三天早上,姚律师取了化验结果来病房。

姚律师坐在床边,表情有些凝重:“苟大爷,您必须得给儿子打电话,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再打工了,得回家休养……”

老苟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起了老钱的老婆。莫不是,他也得了那能把好人逼疯的病?

“小姚,我是不是得了癌?”

姚律师的脸色明显怔了一下。她不说话,把脸别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扭过脸来,眼圈有些发红了:“苟大爷,您听我句劝。工钱的事,你尽管放心,我已经把开发商和包工头一起起诉了。”

“到时候,我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不但工钱一分不会少,我还要让他们赔偿你们这半年讨薪的路费、食宿费。”

老苟呆愣愣地,不说话。

小姚有些发急了:“不就一万多块钱吗?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命都不要了?真要不回来,我赔给您!”

老苟抬起头,对上姚律师的视线。

他呆滞的眼神里,有种发狠的绝望:“一万块,是不多。可那是我们一个钟一个钟干出来的。那是我们该得的。我谁的钱也不要。就要我该得的。”

姚律师咬住唇,两手攥得紧紧的。

屋里的空气,忽然紧张得一点就着。

也许是发觉自己语气重了,老苟叹了口气,语气先软了下来,他反过来劝慰小姚:“姚律师,你放心。我会跟儿子讲的。你讲的,我都记下了。等拿了工钱,我就回家治病。”

姚律师走了。

老苟攥着手机,摆弄过来,又摆弄过去。心底烦躁得像长了毛。

他还没想好怎么说,电话突然响了,是儿子打过来的。

老苟接起来。

儿子的声音是发颤的:“爸,你还好吧……”

老苟下意识地点头。

“爸,我遇上难事了,小倩前几天上班见了红,医院让在家休息,我们就请了三天假,结果,今天去上班,超市领导说已经招了新人,把她辞了。这个月,我们……我们吃饭的钱都快没了……”

生病的事儿,老苟终究没说出口。

挂了电话,他把银行卡里仅剩的五千块,转了3500给儿子。

很快,他收到了儿子的信息:“谢谢爸,你在外面一定多注意身体!”

望着那行字,老苟苦笑了。

他眼里泛起泪雾,凝成浑浊的泪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老苟把病房的被子叠好,床单铺展。一个人悄悄出了病房。

他给小姚发了一条信息:“姚律师,我给儿子打过电话了。我们商量好了,过几天,我就回家养病。姚律师,这几天住院的钱,我得等工钱要回来,再还给你。”

9

老苟回了饭馆,依旧做着刷碗打杂的活儿。

案子走到哪一步,姚律师会及时通知他。

他对自己和黄狗都不再那么抠了。无论是想吃牛肉面,还是夜里想喝点小酒,他都尽力满足自己。

离春节还有半个月的时候,老苟终于讨回了薪水,一万八千块,法院直接把钱打到了他的银行卡上。

对老苟家而言,这是笔巨资,但是相比较治疗癌症的费用,只是杯水车薪。

拿到钱,老苟先去律所,要给姚律师留下1000块。

姚律师推搡着,怎么也不肯收:“苟大爷,您治病还需要钱呢,这钱我不能收。你放心,上次的钱,单位早给报销了,没花我个人的钱!”

老苟知道,姚律师在骗他。

他也呵呵笑着:“你也放心,我这就回家过年,医院我儿子都联系好了。”

老苟根本就没有住院的打算。

他只想把钱带回家,和儿子、娃娃、儿媳一起和和美美地过个年。

当然,也要给自己留点零花钱,这一生过得太辛苦,最后的日子,他不打算再出去打工了,也不想拖累子女们。

他要带着黄狗,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地歇一歇……

姚律师不收钱,老苟决定去商场给她买件羊绒衫。

他从没买过那么贵的衣服,甚至很少踏进如此高档的店铺,可他觉得小姚律师就配穿这样的衣服。

他想象着,这柔糯的粉绿色一定很衬姚律师白皙的皮肤。

那么年轻的姑娘,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城市,冬天来了,她还有案子回不了家。送她件暖糯的毛衣贴身穿着,应该是最合适的。

或许,连老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为姚律师选礼物时,他既是带了感激,也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份父辈对晚辈的疼惜。

老苟还想给儿媳,给没出世的孩子,都选个礼物。

钱要花在刀刃上,他给儿子打电话,先问清楚儿媳缺些什么。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儿子的声音是兴奋的:“爸,小倩生了!昨晚生的!”

老苟反应过来,变了调的高声引得整个商店的人都对他侧目:“生了哇?男娃、女娃?胖不胖啊?……女娃?女娃好啊!女娃乖,知道疼父母……”

老苟留下了热泪:“我老苟有孙女了哇,老天待我不薄,我能抱到孙女了啊……强啊,爸这就回去,回去帮你们带娃,你们需要买些啥,跟爸说……”

手机那头突然安静了。

等待苟强回复的间隙,各种母婴用品已经轮番地在老苟脑海中过滤——尿不湿、奶粉、布娃娃、小推车……老苟恨自己卡上只有一万多,不是十万块。

苟强干咳了几声。

“爸,您之前不是说,养了条狗?现在,家里有娃,不能养狗了,再说,小倩也怕狗。您要是打算回来的话,那条狗就处理了吧……还有,小倩爸妈也要过来,到时候,家里可能有点挤……”

苟强的声音渐渐矮下去。

老苟听着,心从七彩的梦境一点点跌回冷硬的现实。

他明白儿子的难处。

他很想脱口而出:“儿子,爸得了绝症,活不了几个月了。”

可他张了张嘴,把哽咽生生吞了下去:“儿子,饭店这边过年还得营业,老板不放我走,还说要多加钱。所以,过年我就不回去了……”

手机那头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是颤抖的喘息声。

喘息声越来越剧烈。

是苟强哭了。

他说:“爸……是儿子无能……”

10

老苟把大部分的钱都转给了儿子。

儿子给他发了孙女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娃,长着白胖的圆脸,头发漆黑浓密。老苟用手摩挲着手机屏,缓缓闭上眼,想象自己已经把孙女揽在了怀中。

他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有时,会刷着碗就开始呕血。

夏天的背心被他裁成一条条,揣在棉衣口袋里。他知道,自己熬不到来年夏天了,所以倒也不心疼剪坏的衣服。一到呕血的时候,就掏出来擦。

除夕那天,老板一家都休假了。只留下老苟看店,其实,店是不需要看的,只是老板看出来,老苟无家可归,权当收留他。

三天后,老板回来开店营业。他很狐疑,都11点了,店门还没开。

自从老苟来了,每天一到9点,店门准时打开,大堂都扫得干干净净。

老板一边喊,一边往仓库里走:“老苟,看我给你带什么了?饺子!还热乎着呢!”

屋里响起激烈的狗吠声。

饭店老板这一生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狗叫,像狼在悲鸣,又掺杂着连绵不断的绝望和凶狠。

他推开门,只见一只大黄狗蹲坐在床边,而老苟和衣平躺在床上,神态安静得像具蜡像。屋里桌子上,还放着两只空酒瓶,靠床的窗户大开着,冷风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饭店老板想,八成,这野狗就是从窗户里跳进来的。

他大着胆子走近,把手放在老苟鼻息处。

紧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蹲在地上拍着大腿。心里既惋惜,又懊恼——当初,真该听老婆的话,不该把来路不明的人留在店里……

11

饭店老板觉得很怪。

那只大黄狗,总是趴在店门口不走。

邻居们也常来找他来抱怨,说这只野狗总是半夜来店后扒墙,还像狼一样仰天嘶吼。那声音,任谁听了,都觉得心尖发颤。

无论饭店老板怎么打那狗,撵那狗,它走了,晚上又会再回来。

瘦瘦的一只狗,饿得眼睛绿了,毛也倒炸着,晚上叫起来却声声不息,像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为了不影响生意,饭店老板想过弄点耗子药,一了百了。可是,一看到狗那双发绿的眼眸,他就莫名下不去手。

后来,邻居给出主意,让他给城管打电话。这招倒好使,不久城管就派车过来了。几个小伙子又是张网,又是打麻醉枪,围着店堵截了好几天,总算把黄狗给收服了。

眼看着黄狗被关进笼子,挪上车……

那一刻,饭店老板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老苟那张发皱的黄脸。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样的联想?

快抽完的烟屁股在手里冒出惨白的烟雾,饭店老板没来由地叹了一口很深的气。

龟缩在凛冽的寒风里,他好像有点品味过来,原来是那老苟的眼神和这老狗的眼神,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是一样的落寞,一样的荒芜……

娱乐资讯

697
0
本文由网络整理 ©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科学家新不雅点:假如没有人类呈现,地球也会呈现全球变热!
上一篇 2020-11-18
下一篇 2020-11-18

相关资讯

更多
  • 爱影视苹果APP安装教程!苹果用户必看!

    注:在使用该方法的时候请提前下载好嘿荼锋APP最新安装包点击直接下载TrollSto简单安装使用教程通过爱思助手 对TrollInstaller 工具进行 自签签名  然

    公告 阅读:0 发布:2023-09-19
  • 爱影视APP使用教程!所有用必看

    爱影视APP下载地址:https://2ys.app/APP内置接近多条播放线路!!所以很多用户在播放的时候容易出现某条线路播放失败或播放卡顿,那么请仔细看看下面播放与线路选择说明一:关于播放:遇到无

    公告 阅读:0 发布:2023-07-04
  • 菲比·沃勒-布里奇新加盟《夺宝奇兵5》 角色神秘

    短视娱乐讯 北京时间11月22日消息,据外国媒体报道,《夺宝奇兵5》曝光新剧照,菲比·沃勒-布里奇饰演印第安纳·琼斯的教女海伦娜,是个神秘角色。

    头条 阅读:497 发布:2022-11-29
  • 新片《五月十二月》杀青 波特曼联合摩尔主演

    短视娱乐讯 北京时间11月21日消息,据外国媒体报道,娜塔莉·波特曼和朱丽安·摩尔主演新片《五月十二月》近日已杀青。托德·海因斯(《卡罗尔》《远离天堂》)执导...

    头条 阅读:958 发布:2022-11-29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