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闭货车

FIRST落幕那天，张忠臣凭借电影《最后的告别》，捧回了最佳导演和最佳剧情长片两座奖杯。

他用“十年一觉电影梦”作为获奖感言，献给自己在北电当保安的青春。

青海大剧院内镁光灯闪烁，宿醉后的雷佳音吃了四粒速效救心丸上台讲脱口秀，要和彭昱畅、董子健与刘昊然组成西宁四少。

而偶遇刘昊然的观众早已对着那晚的白衬衫男孩一眼万年，“我的妈呀这样太帅了！”

在刚刚过去的一周，西宁这座地处青藏高原的内陆城市因为几十位明星的到来星光熠熠，让人几乎忽略，今年闭幕影片的又一次缺席。

一号人物扩容到四位，增设的惊人首作推介人达到了五位，春夏、文淇、刘昊然等更多中国电影新生力量正在占领这里。

之前没有任何风声走漏的曹保平和周冬雨，也飞到了西宁，分别作为成都惊喜影展的永久荣誉主席和大使亮相。

这个曾以独立小众闻名的电影展，一步步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资源和影响力，当然也包括让vivo、香奈儿等大品牌趋之若鹜的商业价值。

联合创始人李子为过去常把“今年可能是FIRST的最后一年”挂在嘴边，但现在，他们已经可以每年做两个影展了。

虽然今年过早的豆瓣开分，让年轻导演似乎遭遇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打击。但正如今年影展的主题“Back to FIRST，Back to future”，属于他们绽放的盛夏才刚刚开始。

走出“独立”迷宫FIRST，与接受批评的年轻导演

查看近几年的征片总结，就会发现独立制作影片正在逐年减少。事实上今年FIRST收到了881部影片，剧情长片里无制作公司的影片比例只占20%。

新的秩序正在建立，青年创作者们不再是形单影只。银幕后站着成群的出品公司，银幕上亦有不少明星面孔活跃，为影片自动收割首波关注度：

《老郑飞到天上去了》有张颂文这样的戏骨，《雨打芭蕉》见证了朱茵在柴米油盐里的样子，吴镇宇为《浊水漂流》再度贡献了影帝级的表演，南海十三郎谢君豪，则以截然不同的形象出现在这两部粤语影片里。

在闫冰导演的首部长片《雨打芭蕉》中，他选择把镜头对准广州这个岭南一隅的大都市，以散文式的结构将片段串联，展现华人中产家庭里疏离又亲密的人物关系。细细密密的惆怅与诗意舒展开来，最终将FIRST最佳文本大奖收入囊中。

《浊水漂流》则是李骏硕导演的第二部长片，在技巧上比《翠丝》更加成熟克制。深水埗霓虹闪烁，香港露宿者的叩问与呐喊在其中回响，最终化为高架桥下漫天火光。

特别策展“第一帧”里，女性视角的故事也更多地在银幕上展现。《山河小叙》里柔软又缓慢的江南水乡，《裙子剪刀布》的压抑和悲愤是对爱与平等的渴望。《一江春水》用小偷家族般的反转收尾，重启了女主角蓉姐的另一段人生。

“《春江水暖》开启了FIRST的2.0时代，《心迷宫》是FIRST1.0时代的经典高峰”《雨打芭蕉》的导演闫冰和我们聊起了对FIRST的印象时这样说。

但从题材到审美都更加内化的趋势，则源自2019年顾晓刚的《春江水暖》，“这其实是作者的转变，现在的题材也更加多元了。”

所以他选择创作拍摄一部平淡诗意的家庭片，在创作之初就剔除了民俗奇观、特殊年代这类的题材。“文艺片的创作经常会有一些借力的抓手，但是我觉得可能这些借力的抓手，会使影片的创作难度和乐趣都不大。”

这样的转变并非个例，年轻的创作者们从现实世界回到内心世界的描写，宏大叙事和集体记忆的故事在慢慢退场。

创作者和影迷的割裂也似乎更容易显现，今年几部影片都出奇一致在观众的评价上产生了分歧，《最后的告别》映后访谈环节，制片人“你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影展”的发言，让气氛一度紧张。

也有不少影片的争论一直蔓延到网络平台，豆瓣的一星评价无疑带给了项目团队沮丧与不解。

“差评中奋力的吐槽大都集中于他们的感受，可能是冒犯了他们的审美或者是价值观，”《雨打芭蕉》的编剧陈至诚告诉我们。

“我们影片的结构是比较反叙事的，我们可能更希望看到的意见是，如何在这样的结构里做得更好，而不是指责我们为什么不讲故事。”

争议较大的《老郑飞到天上去了》，在豆瓣上属于最早开分的那一批。出身兰州的导演王晓丰告诉我们，这个故事就是由结局反向推出来的，简单直白，但完全是他的风格。“在西北，‘上天了’其实就是肉体的消亡和精神的升华。”

为观众的反馈苦恼过一阵后，他还是用“轻松自由”来形容这次FIRST之行。对未来，他抱持开放的心态，“我相信过段时间回头再看，这都不是什么问题。我们对自己的作品有一个我们的认识，剩下交给观众就好了。”

毕竟，无论什么样的作品都逃不开在公共空间自由生长这一环，电影需要抵达观众才有意义。

市场更加成熟，但创投不再生猛？

提到今年的创投会，坏猴子CEO王易冰难掩自己的失望。

今年是他第一次来FIRST做创投会评审，这个以野闻名的电影展走出了胡波、文牧野、陆庆屹这样的创作者，至今在西宁影迷见到彭昱畅，还会高声喊出“大象”（《大象席地而坐》）。

“我来之前有很高的期待值，因为FIRST在我的印象中很特别，它属于青年电影创作者。”大概是出于这样的期待，今年创投会让他的预期落了空。“坦白说，我觉得和我参与的其他的创投会是比较类似的，并没有看到生猛的创作。”

忻钰坤当年凭借《心迷宫》拿下了第八届FIRST最佳导演，他和FIRST的缘分源远流长。回顾这几年的创投会，他最大的感受就是做陈述环节的团队更完善了，越来越像一个职业的剧组。

年轻创作者的目标更加清晰明确，知道如何寻找好的团队，让制片人加入进来。“今年的竞赛的影片里，他们都请到了优秀的演员，这在我们当时其实还是挺难实现的。”

创投会上的项目类型化上也有突破，犯罪、家庭、女性的题材比比皆是，甚至有背靠mcn团队的项目已经在长线营销运作。但即便如此，市场嘉宾仍然觉得他们的项目不够商业，卖不出去。

制片人马英力这次作为创投会评审也来到了现场，翻阅着项目听着公开陈述，她在现场忍不住心想，年轻小朋友们真够敢写的。

“现在先不论剧本写得好坏，很多项目给人的感觉已经是很大规模的一个商业片体量，可见现在的年轻创作者受到市场的压力很大吧。”

马英力老师的呼声格外恳切，商业与艺术并不是割裂的，好电影就会有观众。投资人和制片人需要了解电影是怎么产生的，把钱用在刀刃上才能帮助导演的想法最大限度得以呈现。

“让创作者去想卖片子的事？票房的好坏不是他们的工作。在创投会阶段，就是要发现一个作者有没有才华。作为影片的投资人，你不能即想选择一个有想法的作者，又想按你的想法去修正他，以为那样也许会更好卖了。”

王易冰的失落也来源于此，在市场论坛和评审见面会上提起创投会的情况，他的出发点是寻找到好的导演，有短板没关系，但是要有长板。

这次的创投带给他的感觉就是创作不够纯粹，“我个人的观点还是希望年轻的创作者在自己的处女长片里更加纯粹表达自己，市场的问题可以交给电影公司。”

FIRST本来应该是最野生的地方，却被资本的浪潮裹挟着向前。发生在创投现场的争议瞬间是电影人为电影在抵抗努力，他们仍然期盼创作者回归自我。

马英力老师的话坦诚直白，电影是一个商品，但如果只是为了赚钱，有更多简单风险低的途径。“作为作者，如果你没有特别想表达的东西，可以不用非要拍电影。”

然而让人沮丧的地方是，这应当是FIRST语境下的一种共识和公约。

真当FIRST不上B站？

创投评审见面的下午，周迅穿着一身蓝色香奈儿套装走进来，她坐下之后调整了几次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点儿。

前一晚的香奈儿电影之夜，井柏然、张钧甯、安雨也来到了现场。事实上今年的特策展“第一帧”，就是由FIRST和香奈儿联合发起的，借此鼓励女性主题的影像书写。

这样的品牌合作不止香奈儿，轩尼诗、巴黎水在各个论坛环节随处可见，能够清晰地感受到FIRST的商业合作更加细化深入。

从vivo、香奈儿到oclean，大大小小品牌赞助多达12个。其中最惊喜的自然还是vivo的超短片计划，去年vivo和FIRST开启征收五分钟时长的影像故事活动，今年合作平台由今日头条变成了哔哩哔哩，和FIRST官网双赛道并行共收到了3500部作品，超过84%的超短片作者是出生在90年之后，超过半数的作品又是由手机拍摄。

Z世代用户群的B站为创作土壤，今年超短片惊喜连连，叨叨在23部入围的超短片中发现了许多灵动的惊喜之作。

当专业器材不再是限制，人人都可以成为创作者。年度超短片《如果可以》记录了快递小哥的日常，它的创作者是《单读》的前主编刘宽。

人文创作奖《火锅》是应照宜将动画与实景穿插，记录当代青年的躺平人生。《重庆奥斯卡》虽然没有获奖，却凭借屏幕拍摄的新颖模式和荒诞戏剧的反转赢得了全场欢呼。

配合其他形式的影片来看，超短片的语言更加网络化，它的内容与题材也与生活的贴合，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操作上对技术没有要求。

“超短片是一个‘骗局’，”刘宽在论坛上这么说。在她看来，五分钟让人觉得这是很容易去完成，事实上投入的精力一点也不少。

即使是这样，超短片也还是打动了许知远，他在观看的过程甚至动起了自己也要去拍超短片的念头。话音刚落，现场起哄的掌声已经响起，看惯了他的访谈，谁不想看他拍超短片呢？

这个由vivo牵头的超短片计划就这样成为了FIRST最新鲜的存在，曹斐也在现场探讨了未来超短片承载人文关怀的可能，以轻的器械与形式讲述厚重的题材。

今年的训练营作品也让人惊喜，郑大圣做导师，赵又廷、周一围做表演顾问，再加上程马、廖拟、兰志强，他们带领着34位青年创作者在12天的时间里拍出了七支短片。

首映礼那天座无虚席，好的作品会说话此言不虚，不少训练营的导演因此被投资方注意到了。

今年是训练营的第七年，超短片的第二年，新鲜血液涌入让我们看到了FIRST鲜活坚韧，拥抱现实的一面，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成为未来FIRST最具生命力的存在呢？

遗憾是一定会有的，但总有一些震撼人心的时刻让感受到FIRST风骨犹在。闭幕式那天，出现了FIRST史上第一次的奖项空缺。

因为今年有四部纪录片，因为“技术原因”缺席了放映，最终他们决定干脆不颁发本年度最佳纪录片。

而我们，都等待着它被填补上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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