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乐溪

欧豪是第一个让我们从北京追到上海的采访对象。

最近他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在因为《中国医生》首映礼而短暂停留北京后，接下来就是各种电影与商务拍摄、综艺录制，主演的剧集《陌生的恋人》同期开播，再加上献礼片《1921》中饰演李启汉，频繁的曝光在所难免。

不过忙碌并未写在他脸上。推开化妆间的门，我们见到了比银幕上更清瘦帅气的欧豪，笑起来眼里有星星。

“让他们先稍微等一会儿行么，”比起拍摄间隙见缝插针的采访，他果断选择辟出相对完整的时间，和我们聊聊作为演员的这七年。

从《左耳》、《妖猫传》到《中国机长》、《八佰》，未满30岁的欧豪参与出演的电影累计票房超过120亿。如今《中国医生》票房已突破12亿，一些舆论将其贴上「资源咖」的标签。

“我不太care这些，”欧豪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直接。“什么叫资源？资源就是我自己的努力。”

作为非科班毕业、选秀出道的一介「素人」，他希望自己的经历能让更多人相信努力的意义。即将迈入而立，不定义成熟，不标榜少年，保持谦逊的同时拥有自信，天秤座的欧豪在为人处世「分寸感」的拿捏上不断进阶。

而这，也恰是成为一名出色演员的必备条件。

名为「剧组」的大学

五年前的冬天第一次在北京见到欧豪，他还是电影《少年》里的男主角苏昂，由工作人员带着进到采访间，西服革履遮不住叛逆的长相，说起话来也酷酷的。

这与观众心目中痞帅的印象不谋而合，却与五年后我们的再次相遇大相径庭：《中国医生》剧组赶场跑厅的间隙，欧豪与张涵予、朱亚文、李晨等一帮兄弟们勾肩搭背叽叽喳喳，哥哥姐姐没少叫。

他怎么好像和每个人都很熟，编导小姐姐感叹。

从惜字如金到活泼通人情，「慢热」是欧豪本人给出的解释。

“刚到一个新的环境我需要时间去适应，就有人说这人怎么这么严肃、不好相处，其实我内心不是这样。熟了以后他们就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像这次团队基本是老团队，《中国机长》时我们就在一起跑路演，大家都特别熟悉，也很开心。”

剧组亦是一个小江湖，融入其中需要过程。如今欧豪已经对七年前自己的荧屏处女作《唱·战记》印象不深，彼时刚从《快乐男声》总决赛舞台上下来，心怀唱跳歌手梦却被拉去演戏，“心里多少有点抵触，”他坦言。“但又觉得这是份工作，你要去完成。”

懵懵懂懂演了几部戏后，真正让欧豪对表演开始上心的作品，是由饶雪漫同名小说改编、苏有朋执导的电影《左耳》。他饰演的张漾是青春片中并不多见的男主形象，早早步入社会的他并不阳光单纯，反倒有些腹黑与复杂。

“导演和雪漫姐的意思是他们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张漾的故事性。但对大众来说，一百个人心里有一百个哈姆雷特。”

争取试戏成功获得角色后，欧豪把自己的身心完全交给张漾，“我那时候在表演技巧上很青涩，只能去理解和感知这个人物的内心然后诠释出来。”

这部声势浩大的大IP改编电影，在2015年取得近5亿的票房成绩，却也让欧豪收获不少争议。

“你们觉得我不行，那我就要证明自己是能把这份工作做好的。”骨子里的不肯服输与要强，让欧豪在接下来的七年里扎进剧组。

他并没有上过一堂表演课，片场才是他的大学，“我跟很多前辈老师关系比较好，经常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师，去请教他们，他们也愿意跟我分享。”

每个人让自己长大的方式都不一样，欧豪是绝对的体验派。

16岁来到广州上艺校，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校外社会实践上，而开始演戏后，观察周遭事物状态成为下意识的工作习惯。有时路人谈话间的咳嗽也会被他捕捉，思考拥有这类行为背后的心理特征。

看似轻描淡写的讲述背后，没人知道欧豪究竟下了多少苦功。一个明显的变化是粉丝们都觉得他的普通话愈发标准。若不是自爆籍贯，你很难意识到这是一个生于福建、长于广东的标准南方人。

而这一切，博纳老板于冬是看在眼里的。“从《烈火英雄》到《中国机长》、《中国医生》，欧豪拍得非常好，塑造了很多让观众有泪点、有感动、能够记得住的角色。”

抓住一切机会在剧组沉浸式学习表演，让欧豪不太看重角色大小，而更在意剧本与团队。

在一部以医生为主角的电影中出演外卖员，欧豪从金仔身上，看到了那些疫情期间坚守岗位，有过退怯但依旧心怀善意的普通人。

“看你的需求是什么，”他觉得。“是喜欢拍戏这件事本身，还是基于商业需求？出发点不一样。角色大小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喜欢和好的团队合作，即便让我只演两天也很开心。”

他并没有向导演申请出演医生的机会。“每次与导演合作都是指派任务，他让我演什么就演什么。伟强导演作品中好多都是他长期用的演员，他肯定知道每个演员适合什么角色，我们非常信任他。”

找到表演与为人的分寸感

回看自己早期的影视作品，「用力过猛」是欧豪的评价。

“表演很多时候是分寸，没有绝对的对错，但懂的人内心都会有一个分界线或者基本判断。”

对分寸感的拿捏，需要逐步养成。从在青春片里兜兜转转做叛逆不羁的男主角，到频繁亮相于主旋律电影饰演英雄或硬汉，最近几年欧豪尝试了更多不同的形象：

《铤而走险》里的亡命之徒夏西，《陌生的恋人》中对爱人充满控制欲的精英人士霍佑泽，《1921》里沉着冷静的工人运动指挥者李启汉，每一个角色都脱离单薄、走向人性复杂面的探索。

在《中国医生》饰演外卖小哥金仔，则让欧豪体验到了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感。

16岁时第一份工作就是送外卖，而如何做新手父亲是完全陌生的经历。“导演以爷爷的经验教了我很多，比如如何抱孩子，但每个人面对新生命的时候心情都不一样，没有标准答案，”欧豪觉得。

他揣摩着在疫情肆虐这样特殊的时间节点，能安全健康活下来最重要，因此金仔的情绪表达会比一般父亲更复杂和深刻。

电影中不乏情绪外放的片段，比如医院里，金仔为妻子小文争取挂号而高声指责文婷医生，以及自己确诊新冠时无法接受，坐在地上哭喊着“我老婆刚生了孩子，我不能有事”。

但欧豪会主动提及那些情绪收敛的部分。金仔冒着危险为有需求的武汉市民送药，有一场戏是大家聚在店门口，刚得知母子平安的金仔向兄弟们报告好消息：等疫情过了，我请所有人吃饭喝酒。

这个倏忽而过的片段并没有爆发的情绪，而是夹杂着喜悦与忐忑，担忧和期许。我们聊到成熟演员的标准，“是否成熟我觉得我不太敢说，”欧豪想了想。“只能说尽量奔着对角色有更丰富、更多维度的理解，去把他诠释出来。”

“演员这个职业需要阅历，如果你对社会事件和人物的理解是18岁，那演出来就是18岁的样子，30岁会有属于30岁的样态，观众看得会比较明显。有时候我们说演一个角色好像很空洞，是因为理解不太够，当然观众的认知和阅历也是不同的，这就见仁见智了。”

很多人会论及演员转型，欧豪从当局者的角度给到自己的理解。

“我什么类型都在尝试，前几年只拍青春片，其实是我的机会没那么多，选择有限而我又想多拍戏，积累更丰富的经验。”

后来随着年龄资历的增长接触更多作品，无论主旋律大片还是悬疑题材等商业类型片，欧豪对角色的要求是好玩、有感觉、不重复。

对角色的理解日益深刻，戏外欧豪对于舆论的评价也逐渐看开。

“如果理性分析这件事，每个人感觉都不一样。大家对于角色理解和表演分寸的评价，我会去关注和反思，自己演的每一部片子我都会反复去看、去找问题。而有些人就是不喜欢你，觉得你演什么都像痞子流氓土匪，如果要去介意他们的评论，那我不活啦？”

即便是面对「资源咖」这样尖锐的字眼，他也能一笑置之。“有人会觉得欧豪你又不红，又没流量，演得又没那么好，为什么每部戏里面都有你？我很感谢导演和制片人们，我又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但跟他们相处合作过一次后，他们愿意再给我机会，我很感谢我遇到的这些贵人。”

有前辈愿意提携是幸运，对欧豪而言，努力占据的成分更大。

这个道理他很小就明白，年少时因为父亲生意陷入困境，11岁的欧豪随着父母来到广东东莞附近打拼，做饭店外卖员、商演歌手，经营甜品店，参加《快乐男声》前的欧豪已经早早步入社会。

公众会津津乐道素人选秀时代快速晋升为顶流的光鲜，而不会过多关注聚光灯之外，为获得每一次镜头机会付出的汗水。快男全国十强要拍摄一支MV，每位选手的镜头都很有限，坐在监视器前的导演宁浩却注意到了欧豪的表现，“挺好的”。

从歌手到演员，欧豪花了七年仍在路上，他很清楚没有哪件事想做成是很轻松简单的。

“大家只看到你资源的这块，觉得为什么又是你，事实是只有你足够努力才会被看到，各行各业的人都是如此。我希望我的经历对大家算是一种激励吧，如果你对一件事足够上心和投入，也可以成为一个「资源咖」。”

角色之外，成为「欧豪」

在影厅外等候欧豪出来的粉丝中，不乏从2013年快男时期就开始喜欢他的人。

跟过几次电影路演后，连刘伟强导演都认识了她们，笑着打招呼，而粉丝在背后会喊他“伟强爸爸”。

谈到对欧豪的印象，“当时打开电视看《快乐男声》，就注意到19496号选手欧豪，唱跳特别撩人，”一位小姐姐告诉我们。

大家纷纷感慨这些年欧豪在演技上的提升，若说一定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常年扎根在剧组，“平常见不到他，如果能多跟我们互动一下就挺棒的。”

不愿面对公众做更多自我表达，是欧豪主动的选择。2015年参加真人秀《真正男子汉》后，他开始淡出娱乐向节目。

“我认为很多时候需要让自己少一些曝光，尽量都在角色上，观众对你有一些陌生感，饰演角色时才有可信度。如果我跟你特别熟，你知道我每一个行为动作想表达什么，这种预判会容易令大家跳戏。”

角色与本人的相似性，是他不太愿意讨论的话题。正如把工作与生活分得很开，欧豪对于自身和角色的区隔同样想得很明白，“两者的差别没有关系，就看对角色诠释得好不好”。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作为「欧豪」的那个自我要一直隐于幕前。

去年因为疫情难得闲下来，在家陪着父母休息了两个多月，今年趁着拍戏空档，欧豪接了几档综艺节目的录制，多半是涉及篮球、游戏电竞等他私下很喜欢的活动。

能与观众和粉丝有更多接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欧豪也希望能换个环境。

“之前一直在拍戏，有时候思维会很局限。想换一种工作方式让自己吸收和积累得更多，目的也是为了服务于表演，因为你不知道我们后面会碰到什么样的角色。”

与在剧组全部精力专注于演戏不同，走出片场的欧豪，需要面对这个碎片化时代的快节奏与注意力失焦：频繁变换造型的商务拍摄，见缝插针的访问，一天换一个地方的日程安排，这是作为明星的日常。

他坦言自己更喜欢呆在剧组，“但这些工作都是要做的”。

迷茫是属于年轻人的时代焦虑，而在欧豪身上我们更多看到的是「笃定」。正如熟悉他的朋友觉得，“他是那种特别清楚自己要什么、怎么去努力的人。”

29岁，仍是演员职业的青春期。关于向成熟的转型，欧豪觉得还不好说，“那也有说法是‘男人至死是少年’嘛（笑）。”

但对于少年感的存在，他认为同样有待斟酌。“拍戏的时候可能会有（少年感）吧，本人的话不知道，没有把自己看得那么透。”

聊着聊着，会有些恍惚眼前侃侃而谈的欧豪，与八年前站在舞台上高喊“我的舞台要有我的范儿”的唱跳少年，或者五年前外表冷峻谈吐却腼腆的新人演员是否是同一个人。

但他始终会记得那些台下场外一直等他的人。“电影多半一年上映一次，其实不经常能看到大家，但七八年了还在坚持喜欢我，”对粉丝的感激，欧豪放在心里并化为努力前行的动力，也试图传递给他人更多关于梦想的能量。

“我不会给自己太多的限制，跟着内心去走，喜欢一件事就把它做好做到极致。”对于未来的展望，欧豪的回答分外朴实：

“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喜欢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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