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春晚 -

我怀念的春晚

文丨首席人物观，作者丨北方 倪文，编辑丨江岳

我们为什么越来越怀念小时候的春节——

可能是收到“不在五环路内及其他禁放区域燃放烟花爆竹”的运营商拜年短信后，倏地想起来这些场景：小时候与三五个小伙伴们，在村头晒场玩摔炮的乐趣；除夕夜里，伴着电视里春晚的零点钟声，从自家小院和邻居家里，瞬时燃起的噼里啪啦炮竹声。

今年与往常愈发不同的是，可能有无数的年轻人、中年人，要第一次过上和家人“云团圆”的春节。我们或留京，或留沪深，也或者，在每一个天南海北。

那档在固定时刻开始，自1983年以来，陪伴了我们数十年的春晚，便成为了纽带。

只是，就像怀念小时候的春节一样，越来越多的人，也愈发怀念从前的春晚。譬如12年前的那台牛年晚会，在全场“真唱”的真实，和“英伦CP”的创意中，欢乐、经典片刻留存至今。

还有很多问题，一经抛出，必定引发讨论：谁能复制《千手观音》带来的震撼？谁来继任赵丽蓉一般的人民艺术家地位？《难忘今宵》会一直唱下去吗？

无论如何，春晚已然成为符号，在除夕夜的爱与温情中，不断延续。你打开它，新的一年带着祝福，就要来了。

1、千手观音，2005年

如果要从历届春晚舞台中，票选出一个最佳节目，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的《千手观音》应当是强有力的竞争者。时至今日，关于它数不清的怀旧视频下，依然有人断断续续来“朝圣”，重温当时的震撼。

有人说道，十几年后再看，热泪盈眶，可能随着年龄增长，阅历也不一样了，真的感受到千手观音的慈悲。

共21位平均年龄17岁的聋哑人，最小的只有13岁，以知名残疾人舞蹈演员邰丽华为首，立于莲花台上，创造出千手观音的形象。从千手显现，魔幻变手，再到分队上演“三头六臂献慈爱”，五彩夺目的灯光中，菩萨面目和善，嘴角露出微笑，向世人传递良善。

编导张继刚是山西人，家乡有云冈石窟，他后来又去敦煌采风，经常看到千手观音，便萌生了创作的想法，意义是懂得爱人，愿意伸出一千只手去帮助别人。

包括主演邰丽华在内的聋哑人演员们，实际上并不能听到音乐的旋律和节奏，在排练的过程中，指导老师需要一步一步，逐一帮助演员摆出正确姿势，再用手势将音乐节奏传递给他们。正式演出的台上，四角分别有四位手语老师引导演员们起舞。

千手的难点在于，不同演员需要精确找到自己的动作位置，一个一个叠上去，差一点便容易乱掉。指导老师干脆每次排练都录下来，一遍结束后给大家放录像看，检查自己的错误在哪。

过程是极其严苛的，一旦有人做错一次，就会在手上划一个杠，十个杠后就要认错，谴责自己。最终，让演员们的身体留下强制性记忆。

邰丽华还记得，一次彩排中，灯光特别亮，刺着了她的眼睛，余光看不到旁边的手语老师了，因为着急，最后一个动作时出错，起来晚了一步，结果后面20位演员跟着同时出了错，大家依然整齐划一，连编导张继刚都没有看出来。

那年春晚，《千手观音》以绝对优势拿下了歌舞类节目一等奖，同时，春晚又为其颁发了首次设立的特别大奖。

有网友评论，《千手观音》是整台晚会最耀眼的一颗星星，最好的一个节目，如果没有它，整台晚会都会黯然失色。

2、本草纲目，2009年

2009年，还没发福的周杰伦三度登上春晚舞台，与小演员侯高俊杰一同演唱《本草纲目》，曲目后半段，节奏无缝秒切《辣妹子》，宋祖英从升降舞台中缓缓出现。

这组歌舞表演的欢乐程度，在那年直接超过了赵本山的小品，尽管官方没有将“最受欢迎奖”颁予这对组合，但在后续的一整年中，“英伦CP”的热度不散，两人还接连在各自的演唱会上互为嘉宾，从《本草纲目》到《千里之外》，好好过了一把跨界的瘾。

有意思的是，源头起始于“抄袭乌龙”。

2006年，周杰伦发布新专辑《依然范特西》，其中的单曲《本草纲目》被网友发现，节奏酷似宋祖英的《辣妹子》。于是，网络上，这首歌很快有了恶搞“辣妹子版”，创作者在歌曲rap的间隙，将《辣妹子》高潮的副歌部分剪了进去。

不过，周杰伦的音乐发行公司却大方地放弃了“声讨”，在官方回应中，周杰伦方面解释，“只要不危害到我们的版权，就不会干预网友的创意”。而周杰伦本人干脆笑说，“听过这歌，很好听，我很喜欢，有机会合作的话，非常荣幸”。

那年的牛年春晚直接帮他“圆了梦”。

之前，周杰伦已经两度登上春晚舞台，分别在2004年演唱《龙拳》和2008年《青花瓷》，而《本草纲目》直接让他本人兴奋到误以为在开演唱会。

在宋祖英从舞台中升起时，周董在旁用双节棍击鼓迎接，表演结束后，因为开心，直接将棍子扔了出去，当时，正正好掉在了央视台长的面前，险些砸到对方。这一幕被摄影机捕捉，也被编导巧妙切除了。

事实上，这台春晚也是初次提出“真唱”的一年，那之前，歌手大多以对口型的方式演唱，而该年春晚因为强制真唱，一度陷入难找嘉宾的窘境。

《本草纲目》表演后半段，宋祖英因为紧张，不小心快了一个拍子，差点跟不上节奏，为了帮助掩盖失误，周杰伦临场发挥，与观众互动：“举起你们的手来！”现场气氛顿时燃了起来。

时隔12年，人们即将再次迎来牛年春晚，很多人却格外怀念12年前那台晚会。毕竟，创意与真实，才是最可贵的品质啊。

3、赵丽蓉，90年代

90后们对赵丽蓉的记忆大多来自于重播。如今，在这位“小品女王”逝世20年后，电视台迎春节重新放映优秀节目，依然少不了她的经典作品，《如此包装》《打工奇遇》与《功夫令》等等。

已经不必再过多形容小品内容，毕竟，看到“春季里开花十四五六，六月六，看谷秀，春打六九头……”和“宫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时，大多人可能是模仿赵丽蓉用唐山话唱出来的。

她至今仍被大众怀念的，无外乎对表演质量的追求，舞台的热爱，以及，脚踏实地的生活。

拿到《打工奇遇》剧本时，老太太首先问了搭档金珠，也就是巩汉林的妻子，是不是真的有餐馆服务员穿古装，得到肯定回答后，再问，那穿黄袍扮慈禧的呢，金珠告诉她，如今故宫那里就有这身装扮的人陪拍照的，她这才决定参演。

“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八个字，成了春晚舞台上的经典一幕，而事实上，赵丽蓉本人并不识字，为了练习，她让巩汉林描下来，自己回去照着练。

据巩回忆，老太太吃饭、聊天的时候，手就不停在腿上画字。她先用圆珠笔在本上写，后觉得不好看，干脆请了毛笔字老师专门学习，一开始用真正的宣纸写，又觉得太贵，改用报纸，一周之后，巩汉林去到她家，才发现家中桌子上、床上、地板上全是练的字。

春晚舞台上，那段脍炙人口的rap后，赵丽蓉单膝跪地，很多人以为是刻意设计，实际上，那时候的她因为年轻时在戏班落下了腿伤，一直未能痊愈，节目排练时，膝盖已经关节红肿，疼痛难忍，正式表演时，则是真的支撑不住，最终，由金珠搀扶下了台。

她的黄金搭档巩汉林在2013年接受媒体采访，谈到对春晚语言类节目质量下滑的担忧，近三年春晚，他没有记住一个小品。“好小品一定让人过目不忘，相信很多人到现在都记得，《如此包装》中那个把‘群英荟萃’拆穿成‘萝卜开会’的老太太。”

他本人则拒绝了蛇年春晚的邀约，并批评道：“很多演员，包括赵本山、潘长江，都非常相信自己的能力，这些人真的达到了一定程度，不敢说炉火纯青，但真是有高深的技艺，作品质量却下降了。”

4、零点敲钟，1983年

倒计时、零点敲钟这样充满仪式感的安排，在第一届央视春晚中让节目组有些犹豫。

“不错，挺新鲜的，不过别太长了。十二点钟以前就行了，不然耽误睡觉。”听完所有主持人的串联词和节目安排之后，被中央电视台聘为第一届春晚顾问的袁世海拍着大腿说道。

侯宝林则持反对意见，并称赞到十二点敲钟的点子不错，有中西合璧的味道。

然而当导演组去联系打钟时，遇到了阻碍。北京文物局以“钟鼓楼现在需要维修，不能进人；钟更不能敲，以免为日后的修复增加难度”为由，拒绝了导演组的申请。

无奈之下，大家又纷纷前往广济寺、雍和宫、白塔寺等寺庙，却无一适合，直到寻到北京郊区的潭柘寺，那里有一口钟，景区的人也同意拍摄。

一天晚上，四个主持人来到潭柘古刹，导演要求在春晚零点钟声响起时，播放的场面是：时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九，马季、姜昆等四个主持人敲响古钟。

由于直播当天从现场赶到寺庙的方案不可行，所以镜头需要提前录制。

录制时，难题又一次出现。潭柘寺周边照明效果不好，再加上是晚上，反倒有些阴森肃穆，和过年的喜庆气氛并不搭配。

寺庙电线老化，拉电线打光的想法无法实施，用手电筒又起不到什么作用。敲钟的工具也从扫帚把儿、铁锹把儿一一试过，最后有人找到碗口粗的木头桩子，四个主持人抬起一试，足足有三十斤。

四个主持人练了好几遍，等导演喊“停”之后，主持人们才发现自己手上扎进十几根木刺。

1983年除夕夜，当零点渐近，主持人们兴致勃勃敲钟的镜头在晚会现场播出，钟声洪亮，响彻寰宇，亿万观众跟着钟声一同跨入新年。

后来，《零点敲钟》甚至成了2011年兔年央视春晚的一档节目——三通鼓迎新。演出由6位主持人和身穿56个民族服装的舞蹈演员一起完成。

主持人每说一句，身后的演员就敲响一通鼓。三通鼓过后，全场演员一起倒计时，又一年新春就此到来。

5、TFBOYS，新生代

越来越多的新面孔开始出现在春晚舞台上。

2016年，TFBOYS作为“加油男孩组合”，和月亮姐姐、红果果、绿泡泡一起表演了儿童歌舞《幸福成长》，是以动画为主题的歌曲串烧。

三个少年穿着红色的套装，在节目头尾唱着那首火遍全国的《青春修炼手册》——“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

此时距离TFBOYS出道不过三年，他们便作为几乎唯一的顶流偶像组合登上了那一届春晚。

春晚彩排的记忆对三个人来说很独特。

王源还记得，央视导演第一次见到他们就说：“春晚的节目就是两天一小改，三天一大改，你们仨都要习惯。”

果不其然，一次结束春晚排练，王俊凯和王源准备回重庆休息几天，结果没想到，没待几天，就收到了消息：春晚的节目有重大调整。第二天，二人立即飞回北京排练。

易烊千玺当时正在横店剧组拍戏，要晚到排练厅几天。于是，调整后的节目被队友用视频录下，发了过来。易烊千禧也在拍戏间隙一边看视频一边训练，直到几天后和队员们汇合。

到2020年为止，他们连续五次登台。在2019年届春晚，TFBOYS和吴磊、景甜、秦岚、江疏影等演员一同演唱《我们都是追梦人》，节目一出，就创下分钟收视最高点，在整场晚会中的分钟收视中也排在首位。

也因此，他们在春晚舞台上，在全国人民的见证之下，从十几岁的青涩少年，逐渐走向成年——这也正是春晚之于观众的重要意义，一年复一年，央视春晚会在每年的最后一天准时出现，而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们，也在一届届春晚的等候和观看中，看到时光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

逐渐长大的TFBOYS，各自的发展路径也愈加清晰。2020年春晚，组合中的三人不再以合体形式演出，易烊千玺表演了现代舞，王俊凯、王源则分别与其他歌手合唱了歌曲。曾经的少年，都拥有了各自的新故事。

但总有人在怀念着过往。

有网友曾发起“2021年网络春晚嘉宾召集”投票，至少上百万人参与，最终结果里，TFBOYS位居首位。

然而，在最新出炉的2021年春晚节目单里，组合并未合体，三人仍分别参演三个不同的节目。在这个瞬间万变的世界里，变化成为一切故事的主题。而很多东西，往往在消失之后，才有人觉得弥足珍贵。

可惜，重来一次的权利，不是人人都拥有。

6、难忘今宵，一年又一年

“难忘今宵

不论天涯与海角

神州万里同怀抱

......

告别今宵

不论新友与故交

明年春来再相邀”

悠扬大气的曲调，趁着优雅清韵的词，此曲一响，宛若春风钻进了耳朵。

作为历届央视春晚主题曲的《难忘今宵》，已经成了观众心里的一场道别仪式，它的响起意味着除夕夜的真正结束，而明日的美好正在渐渐来临。

这首由乔羽作词、王酪作曲、李谷一演唱、王鸣作曲的歌曲，曾因抒情风格的作曲而陷入“靡靡之音”的质疑。最终，是时任央视春晚的总导演黄一鹤坚持，并坚持由李谷一演唱，才保留下这个节目。

彼时，李谷一是最红的天后级歌星。在1983年的首届央视春晚，她完成了7首独唱加2首对唱，其中包括一度被批为靡靡之音的《乡恋》。架不住观众电话点播的热情，时任广电部部长吴冷西拍板决定，唱。

《难忘今宵》出现在1984年春晚时，名字还叫《再见歌》，但它当时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

当时最振奋人心以及最温暖的一个桥段，是两岸三地的同台。那一年，导演黄一鹤为了突出香港回归的主题——正是1984年中英签署的《中英联合声明》确定了香港回归的日期，特别设计了桥段：让一个小女孩走向来自台湾的黄阿原和香港的陈思思，最后三人一同登台。

小女孩把手里的娃娃送给了陈思思，然后抱着她，趴在她耳边问：“您明年还来么？”陈思思点了下头，笑着看小女孩，然后答道：“嗯，我明年一定来。”

此时，《再见歌》背景音乐响起，赵忠祥等主持人朗诵歌词，“不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字句达意，妥帖之极。

自那之后的5年时间，也就是1985到1989年，《难忘今宵》都是央视春晚的结束曲。不过，直到1990年，李谷一才再次登上春晚舞台，这次，终于是她本人演唱《难忘今宵》了。

新时代的记忆，由此开始。

这首歌，在央视春晚一唱就是30多年。于观众而言，这是固定不变的仪式感，于歌者李谷一而言，每年演唱的心境却不尽相同。

“每年的变化不同，想到国家的不同变化，‘共祝愿祖国好’。改革开放40年，高楼林立，高速公路、高铁发展快，会把这些东西融到歌曲里。唱可以换很多人，形式可以换，但我们共同的愿望在这里，谁不爱自己的国家？”

此后的三十多年里，李谷一总是最后一个上场，最后一波离开，从录制现场赶回家差不多要凌晨两点半，家人会等着她回家，一起吃上几个饺子。

2020年春晚，75岁的李谷一仍演唱了这首经典曲目。不需要太专业的功底，很多观众已经能听出这位老艺术家的气韵不似以往。毕竟，她已接近耄耋之年。而见证她风华正茂之时的观众们，如今，大概也都儿孙满堂了。

岁月残酷地夺走了年轻的容貌和往日声线，但也总会留下些什么。

比如温暖的回忆。

从1983年到2021年，三十余年的时光匆匆走过。看春晚，依旧是一年里人们罕有的短暂相聚时刻。对于老人来说，舞台上新鲜的面孔越来越多；而对于年轻人，旧的记忆和新的时光交错，这个舞台既陌生又熟悉。

团聚时刻，电视里放着春晚，即便只是做着背景声，家里的喜气仿佛也因此而变满了许多，人们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打麻将、玩游戏，彼此陪伴着，过新年，盼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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