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百家】张龙：与狗有关的记忆 -

作家简介：张龙，四川攀枝花人，攀枝花市签约作家，攀枝花市仁和区作家协会主席，已在国家、省、市公开报刊发表小说、散文50余篇100万字，希望我的文字能给你带来愉快的享受

与狗有关的记忆

张龙

傍晚，到公园散步，每当看到有人抱狗在怀，或牵着狗，不怎么理人，却一直跟狗叨叨絮语。特别是看到被栓了的狗，低眉顺眼地跟着主人跑，基本上散失了咬人或发声的功能，只有遇到比自己弱小的同类，才会吠几声。不由得换起了我与狗有关的记忆。

在我的老家农村，家家户户都有狗。在我童年的记忆中，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大多是本地狗，或黑或白，体型矫健，奔跑如箭，性情既暴躁如狼，又温和如猫。

养狗的作用，首先是看家。由于它的忠诚，天生就是块看家护院的料。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管你的家如何破败不堪，穷困潦倒，只要你认养了它的童年，双方建立起了良好的感情，它会一辈子对你忠心耿耿。白天，你就放心地去干活吧，它准会扒在家门口，静心等你回来。在这期间，包管让陌生人进不了你的家，拿不走一草一木。

早上，主人家出门，它会像小孩撵路似的追你一程，给你一种难分难舍的感觉；傍晚，见你回来，它会像久别的老朋友似的奔过来，喜形于色，摇尾晃头，表示热烈欢迎，让你心情大好。当然，你不在家时，偶尔也会跑到隔壁邻居家蹭饭，找朋友寻欢作乐一番。但你尽管放心，不管朋友家的伙食再好，门高院大，富丽堂皇，女朋友再漂亮妖娆，它出去也只是小耍一会，准会立即赶回来，守在自家门口。

俗话说，狗吃贼粮，猫吃鼠粮。意思是家里养了狗，贼进不了家，节约下的粮食却被狗吃了；家里有了猫，老鼠不敢偷粮，省下的粮食却喂了猫。但与其让贼偷鼠糟蹋，还不如让猫狗吃更有尊严。贼进家往往不仅仅只是偷粮，指不定还会捅你几刀烧你老巢抢你小妹。守在家门前的狗，是有尊严的，也在维护着主人家的尊严。打狗还要看主人，欺负狗，有时候就是欺负主人。

晚上，你也尽管放心呼呼大睡。它会在院里守护，即便睡觉，也要一只耳朵贴地，一有风吹草动，异响杂音，就一跃而起。当然，所谓“哥哥爬墙狗不咬”，那是极少例外。狗通人性，除了绝对忠实于主人，对怎样处理好邻里关系，也是很有一套的，只要你不心存恶意思，大大方方进家，光明磊落出去，它也会睁只眼闭只眼，井水不犯河水。对于陌生人虽然凶狠，常常是狂吠猛吼，龇牙咧嘴，但却不轻易下口，不给主人惹麻烦。

第二是打理卫生，主要是吃屎。小孩拉了屎，叫一声哦吔，狗欢畅而来，柔软的舌头口水淋漓，三两下，负责把地上、大人背上、小孩勾腚上，凡是有屎的地方，打理得干干净净，既省事，又节约了狗粮。

第三是当保镖。出门带上，绝对是一流的保镖。不需要训练，再普通的狗，也具备猎犬和警犬的基本素质。狗的视觉和嗅觉，都远比人灵敏，记忆力也特好。它一路走，一路零零星星撒尿留痕。走过的路，不管多久，它都能寻着尿味，带着你原路返回。所以，游牧民族，都以狗为猎具和放牧的守护者，不离左右。

狗仗人势，人仗狗威。带上狗，保你安安全全，威风八面。你尽管放飞自己，进深山，钻地洞，攀悬崖，探险潭，迷了路也不用怕。一路上，它跑前跑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像孙猴子一样，有什么怪诞，它肯定会先发现；主人遇到危险，它绝对冲锋在前，不会临阵脱逃。狗的这一品德，你尽管放心。

有一次，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去放牛。见树上有一个鸟窝，就想捣了看看有没有鸟蛋。说干就干，小伙伴飞身上树。却发现狗对着树猛咬，还激动乱窜，感觉不对，仔细看，树上缠着一根大蛇。由于蛇皮和树皮的颜色相近，不注意还看不出。原来蛇的想法和我们一样，也想捣鸟窝，掏鸟蛋。蛇一旦以为我们要伤它，还断了它的后路，是会不顾一切的。耗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是蛇。

还有一次，我们下河捞鱼，突然一条红脖子蛇从塘边窜过来，蛇头像铲子一样高昂着，噗噗叫，眼看就要伤到人了。说时迟，那时快，我家那条大白狗一脚下去，准确无误地踩在蛇那红红的脖子上。蛇也不示弱，翘起尾巴，唰唰两下把狗肚子绕了个结结实实。双方僵持着，各不相让。我们大喊大叫，抱了石头，举起柴棍，却帮不上忙。幸好一小伙伴掏出弹弓，瞄准蛇头，一弹丸打过去。蛇挨了一闷丸，立刻松了绑。狗也高抬贵脚，这才解了围。蛇溜了，狗护卫着我们，对着蛇溜了的方向狂吠了很久。

那时候，农村的狗，哪有专门的狗粮！吃的都是人吃过的剩饭剩菜。在我老家，有大年三十先喂狗的习俗。说的是，在很久以前，人们食用的大米是真真正正的“大”米，米粒有冬瓜般大，根本吃不完，从不把吃米当回事。经常抬了大米去打田埂，塞沟渠。老天爷看不下去了，吹一股风，把人间的大米全部收光。饿死了不少人，连村里无辜的狗也饿急了，昼夜对着天咬。老天爷发了慈悲，随手撒了几颗米粒下来给狗吃。凡人从狗嘴里抢出，如获至宝，拿去栽种。从此再也不敢浪费粮食。念及是狗的功劳，所以大年三十要先犒劳狗。我想，这个故事，附加了许多人对于狗的感情。狗平时都吃得很差，却对主人忠心耿耿，任由打骂撒气。过年了，让它先吃，以表一年来的歉意。

那时候，物质匮乏，人都经常饿肚子，哪可能天天有剩饭剩菜喂狗。狗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有一顿无一顿。饿慌了的狗，只有自谋出路，到处找吃，跟着小孩跑。我们俗称为“跟屎狗”。狗吃屎，又到处拉屎。而且特别喜欢到村背后风景秀丽的草坪上拉屎。狗粪是上好的农家肥，周末了，我们就去捡狗粪。

我在乡里读初中时，由于经常违反校规，老被校长叫去办公室臭骂。骂得最多的话，就是“你们这些农村娃儿，不好好读书，将来能考取个捡狗屎的工作都算你日毛（厉害）”。我初中毕业考取中专后，每与人谈及此事，别人就以为我是受到校长的刺激，发奋苦读，才考取的。其实不是那么回事，我是糊里糊涂考取的。我的学习成绩并不好，听课老是走神。老师在课堂上讲得越起劲，我的脑海里，越会浮动起我与狗有关的愉快特写：狗在林间撒欢，尾巴在草丛里飘摇。

我的学习成绩虽然不好，但擅长写作文。我的作文，篇篇都是写狗，无论老师布置什么样的命题作文，我都能“下笔百字，离题千米”地写到狗身上。在我稚嫩的笔下，我带着狗，快乐地奔跑在山乡田野；狗护卫着我，躲过九九八十一难。邪乎的是，那次中专考试的作文，恰好可以写狗，让我踩了一回狗屎运。

况且那时的我，根本不觉得捡狗屎有多低贱，反而觉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劳动。狗吃人屎，人又背着竹篮，带着狗，村前村后，漫山遍野捡狗粪。而且有狗粪的地方，往往都布满了鲜花绿草。“远看绿水青山，近看狗屎成堆”，就是那时候的写照。如果那时真有捡狗屎的岗位，我一定会去报考。

如今，经济发展，社会变化，科技普及，在乡下农村，村村都有天网。有的家庭，还安装了摄像头。狗的作用被淡化。即便养狗，也要栓在院里，不能让它到处跑，万一伤了人，是要赔钱的，弄不好还要打官司。狗要养得膘肥体壮，主人家才有面子，不能太瘦，狗瘦羞主人。

城里人养狗，纯粹是当成愉悦自己的宠物。狗的品种也日渐繁多，越稀少越金贵，越丑陋越觉得美。狗有专门的狗粮、狗衣、狗鞋。主人带着狗出门，是绝对不允许捡屎吃的，连闻一下都不行，那会羞死个人。就像没有教养的孩子一样让家长羞愧难当。城里的小孩看见狗吃屎，也是非常奇怪的。狗不但没有看门护院的功能，没有保镖的功能，在陌生人面前，也会无声无息，无关痛痒。而自家的狗被欺负了，那是很伤主人自尊心的，弄不好双方会唇枪舌战，生殖器满天飞。

城里的狗，都养尊优处。它们除了卑颜屈膝地讨主人开心，什么也不用干。它们灵敏的嗅觉，机智的反应，上天赋予的所有天赋，都被抹掉了。它们衣来不用伸手，饭来只管张口。每天一到饭点，就准时蹲守，开饭晚了，还会哼哼唧唧闹点小情绪。狗到中年，往往会胖得不行，挑食得不行，也麻木得不行。至于“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则成了过时的经典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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