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红斑狼疮的女大夫 -

那年春节她回重庆过年，返程时晕倒在机场，被120送到我们医院急救部，我作为会诊医生见到了她。坐在轮椅上的她面色苍白略微有些浮肿，但五官非常漂亮。她简明扼要地介绍自己的病情，由于虚弱时而要停下来喘息片刻，但始终没有让身旁的父母代劳。

她十年前被诊断为系统性红斑狼疮，三年前又查出患肺动脉高压，目前已经发生心力衰竭。叙述完病史之后，她向我们提出来一个“合情合理”的请求：控制她的病情，然后她回京治疗。听到这里，我的心为之一颤。作为专科医生，我完全清楚系统性红斑狼疮和肺动脉高压都是当今医学没有攻克的难题，其中之一足以致命。可是她，比任何一个病人都更懂得自己的病，残酷在于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我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尽管我们都知道病情一旦进展往往难以逆转。

住进病房的当天晚上，她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她告诉我，她害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我劝慰她，不睡觉体力消耗太大，绝对不行，如果睡不着可以吃一点安眠药。她同意了，于是每晚睡前吃半片舒乐安定。一通检查下来，发现她的心、肝、肺、肾这些重要脏器全部严重受损，还有严重的肺部真菌感染和电解质紊乱。我知道，我们无力回天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轻她的痛苦，让她走得安详些。可是她的坚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对于这样一个重症患者，每天的抽血化验和输液是免不了的，有时候一天还不止一次。由于长期静脉穿刺和全身水肿，她的血管极为难找，有的时候护士不能一针见血，她却反过来安慰护士。有一次我亲眼看见一个护士红着眼睛从她的病房出来，说实在下不去手了。除了例行的晨查房，我每天都会去看她好几次，不仅因为她的病情确实危重，还因为她是我的同行，但是她却从未使用过床头的呼叫器找我们，尽管她时时刻刻都在忍受着痛苦。不论我们怎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脆弱的生命，她还是一步步离我们远去。

住院期间，她单位的领导专程从外地来看望她，那天她非常高兴，脸上竟泛起血色。领导走后，她的妈妈跟我聊了很久。她从小聪明漂亮，18岁考上国内顶级医科大学，是全家甚至全县的骄傲。可谁能想到，19岁风华正茂的她竟患上了系统性红斑狼疮，学校劝她休学，可她凭着过人的毅力坚持了下来。谁都知道医学生学业繁重，八年制的淘汰过程就更加残酷，她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博士学位。选择专业时，她选择了风湿免疫学，她立志要治好自己的病，帮助那些和自己一样的人。从患病的第一天起，她与病痛抗争了整整十年，在同学们驰骋在运动场上挥洒青春的时候，在同龄人花前月下享受爱情的时候，她独自承受着，努力着。说起这些，两鬓斑白的母亲早已泣不成声。

在住院十四天之后，她已经生命垂危，她拒绝转到重症监护病房，她说不愿意被全身插满管子维持生物学意义上的生命，她要有尊严的离开。 按照她的意愿，没有惊心动魄的抢救，没有遍身的管道和线路，没有哭天抢地的生离死别，在母亲为她擦过身体之后，她缓缓闭上双眼，体温一点点消失，她就这样干干净净安静的走了。她的父母只是默默流泪，我的心里也在流泪。医生啊，你究竟能做什么？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美丽的生命未曾绽放就凋谢了。

我被她那种安静中蕴藏的巨大力量深深震撼，我们一直在治病救人，可究竟应该怎样对待那些救不过来的病人？如何减少他们的痛苦，帮助他们在人生的最后一程仍然保有尊严和从容？

特别感谢尔为同学为《医生手记》系列涉及的LOGO，寓意为燕子在日光中穿行。燕子是吉祥之鸟，象征着美好生活，奋力飞翔的燕子带给人希望和力量。我们希望记录下温暖的医患故事，和那些生命的力量。

喜欢请点右下角“在看”

医学科普|医院故事|散文随笔

传递负责任的医学科普

讲述有温度的医患故事

点此返回爱影视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