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请就位，“贵圈”社会学 -

《演员请就位2》第一期上了近20个热搜。开播四期，“制霸”了整个十月的舆论话题：毒嘴尔冬升，郭敬明和李诚儒又杠上了，大鹏的情商，电影《无极》到底烂不烂……层出不穷。这个节目真一个热闹

换句话，娱乐今年10月好清净啊。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演员请就位2》中，陈凯歌评论“郭敬明给何昶希S卡”的行为

大家还记得去年10月吗？

国庆一开张，湖南卫视上了一个9.2分的综艺《舞蹈风暴》，受众不广，但算是一颗争辉的星子，然后是一串鞭炮噼里啪啦，近十档综艺节目在一个月内开播，《奇葩说第六季》《幸福三重奏第二季》《亲爱的客栈第三季》《我们恋爱吧》等等。

▲《演员请就位》第一季上映首日的霸屏数据，占第四（来自云合数据，2019年10月数据）

去年10月编织着眼泪，韩星雪莉去世震荡中文娱乐圈，编织着名利、谎言，江一燕拿建筑奖被嘲笑，李小璐出轨被实锤。

▲纪录片《雪莉哪里让你感到不舒服》剧照

而今年10月空荡荡。前一批热门综艺《乘风破浪的姐姐》《吐槽大会3》《乐队的夏天2》尽数收官，后一批综艺不是延期就是没上，要不就是还没热起来。

空窗期里出“西施”，舆论市场似乎只剩下一个《演员请就位2》留待圈点。

这场面有点好玩儿。

《演员请就位2》就势开始了它的表演。

演艺圈嘛，

造神又吃人

从来没有一种职业，像今天的“演员”一样备受瞩目。

但越来越不是秘密，演员只是一盏招牌，高高挂在那演艺圈的大宅门上。

大宅门里深得很，演员们从来不是主人。庭院幽幽，这些漂亮、鲜活的脸蛋背后，有导演，制片人，资方，编剧，摄影……一大帮子人，各司其职，成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

这几年，演技比拼类综艺真是太多了，随便数一数，《我就是演员》《演员的品格》《演技派》《演员请就位》……，傻傻分不清楚。

但《演员请就位2》有一个区别其它所有节目的特点：只有它，最像演艺圈的微缩标本。

“高仿真”，仿全套的那种。

当然，这个特点前期看是优点，后期看是缺点。此处先按下不谈。

《演员请就位2》不止看重演技的PK，而是把不同风格的导演、各种戏路的演员、制片人以及剧组都拉到节目里来。圈子里的角色都到齐了，“贵圈”的规则就会在这里重现。从选角、选剧本，到一轮一轮调教演员，再到最后的布景、拍片，它不是“过家家”，而是一整套的“拍电影沙盘模拟”。

从第一期起，《演员请就位2》就耍了一个现实主义的花招，设置了一个“市场初评级”环节。

▲《演员请就位2》

业内知名制片人们把40名演员，明码标价分成了三个等级，最好的S级，中间的A级和尚需努力的B级。

评价标准很赤裸：不吃唱跳爱豆那一套，“雷同”；不吃资历那一套，“过气”；风评不好的打低分，“危险”；市场价值不高的不愿意看，“亏钱”……最后筛出来的结果令很多演员脸上都挂不住，自以为是S级却被分到B级的大有人在。

同是演员，同处一室，三种待遇，从沙发、椅子到冷板凳，“有人住高楼，有人处深沟”，面面相觑。

如果把初评级的这间屋子当作一个社会学的观察对象，那么沙发、椅子和冷板凳，就是每个演员所获得的相对地位。它其实隐喻了“阶级”。当然这不是真的阶级，只是一个游戏，我们暂且称它为“等级”。一旦人与人之间的等级被确立，就会形成结构，各人从中获得的社会地位，会影响其后的选择。

上面一段，简单说，就是：

“市场评级”这个东西，在现实演艺圈中也许不会被拿到台面上来，却真实存在着。它看似只是简单的一环，一个标签，却将影响演员们在之后游戏人生中的选择。

上周六播出的第四期，倪虹洁早就挑好了剧本和角色。她最想演电影《误杀》中的女警官拉韫，却迟迟放不下卡牌，最后选择了心目中的另一个备选角色，妻子阿玉，从头到尾也没几句台词。

是倪虹洁不喜欢演女主角吗？

倪虹洁从“婷美”女模特出道，到《武林外传》中的祝无双，再到最近网剧《摩天大楼》中Angelababy的妈妈，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演戏，长相漂亮，演技过关，一个剧里出来的人都火了，但年已四十，她一直没演过什么知名女主角。

凭市场评级，倪虹洁演不到自己最想要的角色。

这屋子里看着剧本挺多，但总共没几个讨喜的中年女角色，而等待竞争的中年女演员却不少。

初评级的B组有个女F4，倪虹洁、马苏、温峥嵘、唐一菲，号称年龄加起来将近160岁，但各个演技都能打，额外还有黄奕、黄璐、王智，以及TVB视后胡杏儿。

她们年轻时本不是同类演员，但“年龄大一岁，戏路窄一分”，到了四十岁左右都挤在一起，挤破头去也挣不到一个亮眼的主角。

这是中年女演员的危机，有点老套，但很真实。

▲因为初评级都是B，她们聚在一起，自称女“F4”

根据第四期的游戏规则，倪虹洁即便一开始就选了自己喜欢的，也会被更高级别的演员“撬”下来。

她不敢选。社会地位影响个体行为。

——也不一定吧？同一组的女演员王智，就站低位却果断选择了心中最爱角色，《寄生虫》里的女佣雯光。

结果是，王智被替换。节目里更高评级的女演员温峥嵘拿走了她的角色。

这是一次“等级”给她的规训：你不能选。

▲王智被替换，半开玩笑表露无奈

演艺圈“吃人”的一面，由此展现。

演员是被选择的一方，走到顶端才可能拥有选择剧本的权力。地位越高的人能选的剧本越多越好，当强者愈强，娱乐圈的“造神”运动便也开始了。

胡杏儿饰演拉韫，受到了郭敬明的顶级夸奖，“20多分钟一气呵成的精彩表演，我相信40个人里只有杏儿姐能做到。”不知道这时，后台有哪些人在暗暗不服命运的安排。

一手“吃人”，一手“造神”，《演员请就位2》作为一个“演艺圈”社会学观察的小模型，这种特征真是明显而充分。

关于规训，再补充一个小观察：

制片人在节目中说出了一句醒世明言，“没有一个流量明星会必然带来流量”，回想动辄上亿片酬邀请流量明星参演作品的年头，好像也没过去几年。为什么制片人们对于“流量明星”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呢？

我想，演艺圈也规训了他们。资本也并不能为所欲为。

不是碰巧，

全员“敢说”

“人间真实李诚儒，假公济私陈凯歌，隔岸观火尔冬升，诡辩奇才郭敬明，事不关己小燕子，拱火放炮董成鹏！”

第四期结束后，知乎有一个高赞回答，如上。

争议起于三位年轻演员在节目中重演了电影《无极》。这部15年前被骂惨的电影，在15年后重现，表现力仍然不佳。主持人大鹏看势率先请李诚儒点评。李诚儒是一个嫉恶如仇的耿直人物，过往同郭敬明争论过多次对电影的不同看法。他评论说：不好意思，原片没看过，但是《霸王别姬》看过七八遍。

陈凯歌接过话筒，脸上没怒，但嘴里的话很厉害：先说李诚儒是梨园子弟，再以其私事“明天要去杭州斗蛐蛐”，来公开“实力证明”李诚儒是一个旧时代的人，跟不上自己的审美。在陈凯歌看来，自己导演的《无极》是“中国第一部魔幻电影”。

喧哗了。

节目中其它几位导演没有再说任何批评，充分地“隔岸观火”“事不关己”，但观众们喧哗了。

一位朋友把这条评论发过来给我，说，“原本想在《乘风破浪的姐姐》里看到的勾斗，在《演员请就位2》里看到了。”

个个不好惹的不是“姐姐们”，原来是这些带着固有身份，来综艺里上班的导演们、主持人，甚至是演员们。

他们只是把现实生活中会产生的摩擦，含蓄而具杀伤力地，高度凝聚在了节目对话中。

peace and love多好，能不摩擦吗？

还是那一句话，角色都到齐了，规则就会重现。不摩擦是不可能的。

李诚儒在节目里说，他和郭敬明第二次争执之后，他的朋友们分两拨给他发微信，一拨劝他别再说了，一拨劝他“你都六十岁了你还怕什么”，请尽管说，为了艺术信念，作为广大观众的代言人。

▲李诚儒在节目中点评陈宥维和王楚然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片段

而郭敬明与其它三位导演，显然是没有共同艺术信念的人。有限的8张S卡，他却执意要给一位演技全场差评的男演员何昶希一张，其任性不顾规则，不仅惹毛了李诚儒，也给了陈凯歌“such a big surprise”（一个大惊吓）。

但郭敬明作为异类导演，又没有比其他人弱太多。

一方面，“黑红”是他的保护色，他无论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看起来都是合理的，这是年轻和叛逆的优势；另一方面，郭敬明有其红火的社会基础。现在十个吐槽他的年轻人里，可能有一小半，在初中都读过他的小说。

郭敬明在一定圈层里的认可度是有的，不然《小时代》也不会成为节目中年轻女演员们争相竞演的剧本，不然主持人大鹏也不会在李诚儒和郭敬明争吵时，大声说：“我站郭导。”

另外三位不出格，但丝毫不输精彩。

赵薇从小燕子、依萍时代就是“不掩饰”的荧屏性格，后来变成了一个商人，但身边的朋友也还是王菲、那英一类“敢说”“任性”的姐姐。她在第三期节目里批评李溪芮和孟子义饰演《小时代》，“真是有点矫情。”也在微博热搜上冲浪了一回。

尔冬升，他过去是好演员，现在是好导演，两条路上都跑过的人生阅历令他毒舌得有根有据，第一期节目开始就说哭女演员，怒斥张大大，给了一个下马威。

而陈凯歌导演，和李诚儒的言辞交锋中展现的自负与碾压，他的年龄与地位在那摆着，确实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一个综艺集结了各式角色，一个演艺圈名利场的浓缩，但碰巧又全员“敢说”……老天爷不赏它“冲突”，可能吗？

本质上是一个吃瓜节目

有人看《演员请就位2》是因为真心想围观、守护演员的成长吗？

回想这几年的演技比拼类节目，真正从中成长、走红的演员，基本上也只有彭昱畅和周一围了吧。同类的节目一年又一年的播，真正挖出来的人又有几个？

这种情形下仍旧能火，本质上，《演员请就位2》看的就不是（不只是）演员的成长故事。

它其实是一个“吃瓜”节目，是我们平头百姓得以窥见“演艺圈宫闱”之一眼热闹的节目。

《演员请就位》第一季的制片人阿苏曾在采访中说过，“观众看两个人表演时，心里总牵挂着：到底谁演得好？”因为他们不是真的欣赏这个戏剧片段，而是等待着，猜测谁会输，谁会赢。它看似比赛，但有真人秀的特质。

第二季提供的吃瓜素材，比第一季更全面。

它除了演员的命运，还有导演与观众代言人的角力，主持人的缓冲、平衡，是一个浓缩的现实。

如果说第一季里演员们的困境是个体的，明道突破多年没有男一号可演的职业阻塞，包文婧想摆脱自己身上“包贝尔老婆”的标签；第二季里，演员的困境更多是共有的。

“B组女F4”成团时的苦涩，中年女演员戏路变窄、不受市场欢迎的困境；倪虹洁选自己不想要的角色，王智选了想要的却被替换掉，是演艺圈层级分明、资源争夺的残酷现实；

如果说第一季的高光时刻是一度将演员的生存困境推到台前，那么多我们熟悉的演员无戏可播，面临戏剧生命的干涸；

第二季则更具体、复杂得多。

有媒体统计，这一季40位参赛选手，80%都有作品等待播出，其中马苏、黄奕甚至有近10部影视作品等待上映，与第一季形成鲜明对比。

她们大多数人不是无戏可拍，是选不到自己喜欢的戏，是长时间的结构化的挤压之下的“不得志”。

而且，如果真要深挖第二季选手，那几乎每一个背后都有知名经济公司和影视公司做支撑。

他们不是求生的，而是权谋的：每一个人来《演员请就位2》，都有他／她来的布局，野心和理由。

我们观众，爱看的不就是这些。通过这一档人员、规则配置齐全的综艺，在很短的时间内、更小的空间里，看清演艺圈，吃完一颗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瓜”。

看到李诚儒和郭敬明又吵起来了，我们很入戏，一边判断谁对谁错，另一边在心里看清：哦！原来他是这样的人。我们为李诚儒不平，为赵薇鼓掌，好像自己又对演艺圈里的人们有了更多了解——好快乐哦。

但上一季的瓶颈在这里：

一旦演技奇差的演员们被淘汰得差不多了，留下的演员之间差距就变小了，但最尴尬就是大家一伙人“差是不算差，好也不顶好”，没有差距，就不容易冲突，没有冲突就上不了微博热搜啦。——只能真的将变成一个“普通演员的自我修养”类的无聊节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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