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电视平易近工，把综艺节目当成作品，严敏和他建构的“综艺宇宙”_头条

几天前，严敏制作的两档节目《说唱新世代》和《德云斗笑社》接连杀青。这是他退出上海东方卫视《极限挑战》之后，率先与观众见面的两部作品

严敏现在所在的公司是和他曾在台里共事七年的伙伴温月联合创立的，公司中文名字叫做闻脉，品牌英文名是一个再造词：starmanation ，这正是公司无论做作品还是招人都秉承的信念：starman是充满少年感，充满乐趣和神秘感的。nation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小世界，小宇宙。公司的中文缩写wm就像一条电波，只要和他们同频率，就能加入到starmanation里。和他们一起探索，一起创作，共同成长。

“漫威有它的宇宙，我也希望我做的节目能有它自己的宇宙，总有一天能联通起来，可能之前大家因为节目知道我的名字，但接下来我希望通过我们更多的作品，我公司的品牌，和我们追求的品牌精神能被更多人记住。”

严敏

《德云斗笑社》截取了国内顶级相声团体德云社的横切面，《说唱新世代》则是找来了一群为世代年轻人发声的说唱诗人。严敏说，这两个项目，以及他接下来要做的其它项目，都是会选取一个小宇宙的切入点，然后让这些小宇宙能够连通到大世界。

从最初制作棚内综艺节目，到户外真人秀，再到如今在不同平台上架构一个个小宇宙，严敏内心的驱动力十分简单：新鲜。

“之前在《极限挑战》的时候，我们有一个自己立的Flag，就是每一集的内容都是不重复的。在我来说，把一个节目形成模式，然后去重复同一个模式，这不就等于是朝九晚五的上班吗？如果每次都是同样的剧本模式，对于电影导演和电视剧导演来说是不能想象的。为什么说我们综艺导演要把自己的要求定得那么低呢？”

以下为严敏自述，根据独家对话整理。

我们在这个圈子里有很多同仁，一般讲起来就是两个词会挂在嘴上。第一个词叫做“电视民工”，解嘲自己的辛苦，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说我们始终真心认同自己以后只要做流水线上的某一环，那么你做出来的东西始终只能是产品，而不能是作品。第二个词汇就是“金主爸爸”，你出钱就是金主，没问题，你是我老板，也没问题，何必加“爸爸”两个字？每个人都只有一个爸爸，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乐意叫别人“爸爸”？也很奇怪的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乐于被别人叫爸爸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啊。

我是上戏戏剧文学专业出身，在这个行业内，编剧有两件事情：一个是写结构、写大纲；一个事情是对白。我个人认为我写结构、写大纲的能力强于写对白，所以说我来做骨头，很多人可以来给我加肉。我擅长的是决定哪块肉要用，哪块肉不要用，然后我会再去做一些校正和组织，让这块肉变得更有味道。

我个人是喜欢讲故事的，我会追求讲故事的叙事的完整性、逻辑性以及可看性。

好的叙事它就应该有两点：第一，大家觉得好看。第二，你看完了你能想点什么。

我既然把综艺当做作品来做，那我在我的综艺里边也应该追求叙事，有好的叙事，这是我追求的东西。

严敏

四年时间，我们一共拍了48期的《极限挑战》，加上一个番外篇，应该是49期《极限挑战》。每一期都没有重复同样的故事，当中有好几期故事，我觉得反过来的话，它是完全可以照搬到网络上去进行应用的。

如果说还有什么心得，那就是尊重每一项艺术的本质。

我在《说唱新时代》当中追求的是说唱的本质，说唱的本质是什么？是发声，是被忽略、被忽视、或者说被看不见的那群人的发声。

最早的那一批说唱歌手，他们全是诗人。美国有这么一个词，叫东岸魂，就是东岸的嘻哈音乐，可能是很多没有念过什么书、但是有极强的文字和音乐天赋的年轻人去创造的说唱文化。他们所写的歌词，无一不是他们的真实生活，那是美国黑人群体、底层群体的真实生活。

中国无数的社会群体，他们所面对的问题、所面临的世界，可能是和美国的底层群众是不一样的。有没有嘻哈歌手来写中国的各个群体的真实生活？

从之前的四年来看，我觉得是比较少。我就把这些在写的人聚拢来，去做这件事情。

《德云斗笑社》是这样的，郭德纲先生大约在1994、95年最困难的时候进入到相声领域，2004、2005年左右，德云社才逐渐走上正轨，转移至到今天枝繁叶茂。

这中间经过了奋斗，所有的曲折，郭德纲先生、于谦先生，都经历了从无人喝彩到台下只有一个人听他说相声，到在各种各样的场所演出，到演出完了之后没有钱买车票，自己走回家，这是他们的经历。经过了所有这些苦痛、挫折之后，他才有了后来的感悟，才有了苦心经营的德云社的今天。

我和郭老师有一个非常强烈的共识：

那些90后或者95后的相声演员，他们十多岁加入德云社的时候，德云社已经蒸蒸日上了。也就说，他们其实是在一个类似于韩国训练生体制下长大的。对于这些孩子来说，郭老师对于社会的观察、历练、经验、苦痛、磨难，他们是没有经历过的。那么就利用《德云斗笑社》这个机会，去创造一些感悟的机会给这些年轻人。

《德云斗笑社》

2017年，我做过一场实验。

《极限挑战》第三季在苏州拍摄了一场“全民目击”，整个录制全程直播，当然直播以后我们所有素材是不能回看的。再过了一个多月以后，我们把剪辑出来的节目给大家看。观众可以看到的东西是很丰富的。

如今回头去看，我认为，2017年其实是中国综艺的黄金年代。

2014年之后的四年，中国综艺进入了一个爆发式发展的阶段，综艺的广告收入、广告投入，乃至于综艺的单个项目的单体支出都是一个爆发式增长的阶段。而艺人的劳务、工资也是在这几年里边经历了爆发式地增长，在2017年的时候到达了一个顶峰。

2017年的时候，腾爱优+芒果真的是没有现在的这种声量，但是它们在默默地燃烧着大量的储备。我个人特别欣赏腾讯视频早期综艺的尝试《我们15个》，它是把很多的素人集中到一个庄园，共同生存半年的时间，每天直播，这个在电视领域是不能想象的，但在网络里是可以实现的。

《我们15个》作为腾讯视频一上来最大规模投入的制作，这种不顾一切的革命的精神，我觉得是非常燃的，我是非常欣赏的。

2015年的综艺节目《我们15个》

用了大概四到五年的准备积累时间，才形成了2017到2018年的集中爆发期。

2017年下半年才有《中国新说唱》的出现，2018年才有《创造101》的出现，这两个节目，奠定了中国网综的位置，网综和卫视两分天下的趋势现出端倪。

其实网络和电视之间的趋势变化，它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你可以感知到那种能量的再聚集，身边朋友也好，有越来越多的人去关注那个领域，首先流动的不是人，首先流动的你会发现是钱，你会发现钱在流动，钱在往那个领域里流动，接下来你会发现人在往那个领域流动，然后你才会发现一些好的节目往那个领域流动。

当这三点都完成流动以后，那也就是质变的到来。

网络有一个最大的好处，以前在电视台有一些特别多的限制。除了其它的限制之外，时长限制是一个特别大的限制。而网络的节目让我可以做很短的综艺，也可以做很长的综艺，我可以在任何时候上线，看我想看的东西。那么我觉得这是一个自由度空间更大的概念。

我不太赞同传统的分法，就是网综和台综。我们始终是把综艺作为一种工业产品来做，始终没有正视综艺的艺术作品特性，所以说我们才会把介质这样的东西强加在内容之前。

我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无论是电视也好还是网络节目也好，它必将有终极融合的一天。

好的社会、好的市场它应该是百花齐放的，有台综，也有网综，我们现在有Netflix，但是NBC、BBC依旧活得很好啊。他们并没有谁吃掉谁，就像好莱坞的八大公司也好，六大公司也好，竞争了那么多年，谁把谁干掉了？也没有吧。

把你干掉的一定是来自于其它行业的东西，而不是整个市场。就像电台出现极大规模的衰败，原因是滴滴，传统司机听电台的惯有方式，改成了刷手机，你是想不到这个事情的。

所以说网综、台综互相绝对不是竞争对手，大家是可以共同把这块蛋糕做大的队友，而唯一真正危险的可能是来自于这个领域之外的危险，比如说短视频或者之类的其它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未来的狼它会藏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怕，因为我会的东西永远是最新的，我只能保证我自己这一边就可以了。

严敏

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当然也有很多的失败，我个人对于失败的总结就是，如果说有一些你认为对的事情，你就应该去坚持。

一个节目最重要的不是请谁，请多大的流量，用哪些明星来拍，最重要的是，你最早开始提笔写剧本的时候，你相信的是什么？你要做的是什么？请记得那一刻你的初心，我们不要受任何约束去影响它，也不要轻易地放弃它，或者说因为你想放弃其它的事情，所以你才去放弃这件事情。

比如《下一站传奇》，最早做这个节目的策划，和最后给到我们实际完成这个节目的条件，限定限制，是完全不一致的，我只能说这些。

那么你有两种选择，其中一种是，如果说这件东西跟你的初心越来越违背了，你应该当机立断地去放弃它，你要么不做，因为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你要做的事情了。而事实是，当时很多条件限定我必须做，做完以后才能放弃。就是我不能不做，我必须去完成这件事情。但其实所有的东西都跟当初聊好的说好的不一样，就是这样的。

所以在之后的合作中，我觉得就是和平台、出品人之间相互的共识，而且必须达成信任，这样才能行。

好比说我是一个古代出兵打仗的将军，你带着十万大军出去，山高水远，一出去就是一年，那这么多的部队交在你手里，皇上不害怕吗？对吧，这中间靠的是什么？还是一个互信。

《德云斗笑社》和《说唱新世代》都播了七期，我觉得基本上都是按照我的方法在进行操作，这是我个人比较舒适的状态了，我想要完整通顺地表达，这个没有被曲解，就是一种最舒畅的事情。

什么叫没有被曲解？这节目播出了以后，你会发现你想讲的东西，很多的评论、很多的文字都已经帮你写出来了，你觉得好看的东西别人也觉得好看，你就会觉得，这个东西还是有共鸣的。

《说唱新世代》

《德云斗笑社》

我们这个行业里有个悖论：一个导演能力再强，他毕竟一年就是365天，所有的时间和产量之间，他肯定是一个成反比的关系，你要有多的时间，这个时间、质量和数量这三样东西肯定是一个相互矛盾的东西。

这也就是我们这一行所谓匠人的瓶颈，我一年做三四个，真的是极限了，我不可能再做这么多了。那我创造的产值、产能，它相对来说是有限的，那怎么办？那只有努力地去赋能于团队，让团队当中有能力去独立带团队的人去繁殖，去做一个有呼吸能力的团队，然后他可以自我更新，自我繁殖。去做这样一个团队，让当中有能力的人出来去做总导演，去做总制片人，只有这样子，作为一个纯制作向的公司才有可能发展。

如今，我们的经济在复苏的过程当中，在这个过程当中，有选择地花钱，谨慎地花钱，一定会成为未来的一个主流。

所以这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如果哪天我被淘汰了，我也很开心，它证明我真的不适合这个行业了。但是我觉得这一天的来临还为时尚早，因为我知道我距离被淘汰还为时尚早，这取决于思考，我觉得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你每天会遇到很多很多事情，当代人欠缺的不是信心，当代人欠缺的是思考，那么我努力地去思考，那我就应该可以比其他人晚被淘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