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天际远，江山已无恙——献给我们生生不息的平易近族魂 -

曹吉良在给四女儿曹建芝讲述过往事迹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光阴荏苒，一晃70年，因为工作变动和交通等缘故，曹吉良和照片中的两个老战友相隔不远却犹在天涯。

为了完成老人的心愿，9月25日，在四女儿曹建芝的陪同下，曹吉良踏上故土，寻找阔别已久的战友。以前，从保靖穿花垣经毛沟、野竹坪差不多要四个多小时才能到达马王，若从酉水河坐船然后行路则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而今，保靖县城到马王村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行程，一条迁清公路拉近了三个老战友重逢的距离。

在路上，老人双手相绞，内心潮涌，陷入了沉思。

曹吉良（中）彭德荣（右）彭心顺（左）在朝鲜战场合影

一

1950年秋天，刚满17岁的曹吉良同彭心顺、彭德荣参加了解放军。当时，曹吉良已然同村里的姑娘田洪吉定了亲，保家卫国，血性使然，土家儿郎从来崇军尚武，他告别未婚妻穿上了军装。一曲马桑树，又见妹送郎，田洪吉站在马王溪畔目送曹吉良当兵去远方，在浩如烟海的民歌声中，两人各自一边，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曹吉良同田洪吉在重庆

1951年春天，长沙阳光明媚，而另一端的朝鲜依然大雪纷飞，北风呼号。战士们换上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徽章，爬雪山、过冰河，行军队伍以碾压之势跨过鸭绿江。当时，曹吉良和他的战友们从鸭绿江大桥两侧快速前进，桥中间走的是汽车、马车和炮车，一路浩浩荡荡，气吞山河，开赴前线入朝参战。

鸭绿江大桥横跨中国丹东市和朝鲜新义州，历经抗美援朝战火的洗礼，至今仍能清晰可见硝烟岁月残留的印记，桥梁上的弹痕和弹孔铭刻着中朝两国人民用鲜血和生命凝聚而成的伟大友谊!

曹吉良所在部队是141师，三个老乡均分在后勤运输营三连。行军途中，械粮辎重，车辆骡马过后留下深深浅浅的小坑，大雪踏成泥浆，由于曹吉良年龄小、个子矮，一路跌跌撞撞，裹成了泥人，彭德荣和彭心顺见状，轮流帮他扛枪背行李，高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战歌继续前进，在西海岸驻扎几个月后，部队开赴三八线。彼时的朝鲜冰雪消融，已是夏天，然而，北纬38°之上的土地上却战事纷飞，炮声轰隆。

二

1951年秋天，美军首领马修·邦克·李奇微集中三个师的兵力，在铁原以西、临津江以东发动秋季攻势，向夜月山、天德山进攻，最高一天发射一万多发炮弹，打得山峰变形，前线阵地一片焦土，草木皆毁。曹吉良和战友们猫着腰，冲上前线运送炮弹，保证前线补给所需，然后把伤员运下来。

战争总归不是好事，但是战争来了，中国人并不怕事。战士们纷纷写下了请战书，把自己的血型写在便签上，以便负伤输血。同时写下了遗书和家庭地址，一份装在空子弹壳，一份贴身放在衣服里，万一牺牲就和遗物一块寄回家。曹吉良连队17人遭遇炮弹，阵亡12人，保靖籍副班长向文炳当场牺牲，埋葬在朝鲜。为了这场战争，多少战友一去不返，躺在他们战斗过的地方。

湘西儿郎，铁骨铮铮!炮火之下，彭德荣、彭心顺、曹吉良三人击掌相约，如果谁牺牲了，战争胜利后，活着的人一定要站在马王溪，对着家乡的山水吼一嗓子：我们马王汉子，没给家乡丢脸!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曹吉良说最喜欢的《正气歌》，正气使然，百邪莫敌!这是一个老兵一生的厚度。

秋季攻势，美国王牌师损失近二万多兵力，才向我军阵地推进十公里。在我军沉重打击下，敌军不得不撤出阵地，双方进入持久的防御战，三八线成为停战谈判的军事分界线。1953年7月27日，战争双方签署《朝鲜停战协定》，至此，历时2年零9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宣告结束。

曹吉良（前排右起第一个）在重庆军事交通学校

1954年，曹吉良考上重庆军事交通学校，探亲期间，在马王同田洪吉结婚，两人分别探望了彭德荣和彭心顺的家人。

1958年，志愿军全部撤回中国。

战火焚野谷，黄沙扬万里。当硝烟散去，“三个火枪手”的命运从此被改写，彭德荣、彭心顺退伍返乡，回归市井，各自在各自的生命土地开花结果。

三

再次踏入故土，曹吉良已是白发苍苍，乡亲相逢已然不识。

多方打听，得知两个老战友还健在，每临大事有静气，老人却管不住自己，兴奋地像个孩童，健步如飞，直奔老战友家！

一别半生，重逢故里。70年，对于一个民族来说正当年华。70年，对于一个人来说却是一辈子。三人牵手时，早已浊泪两行。

曹吉良（左）同战友彭心顺（中）、彭德荣（右）翻看老照片

“这个是曹吉良!帅。”“这个是彭德荣!很帅。”“这个是彭心顺!最帅。”三个老战友坐在一起翻看从前的照片，童心未眠，笑逐颜开。70年一弹指，他们虽是咫尺天涯，却依然毫无距离感，安享晚年的同时，爱好竟然出奇地相似，每天雷打不动地要看新闻联播，国家大事、军事要闻了如指掌。

曹吉良大着嗓子说，“让我们再照一回相，像当年一样。”岁月似水，总要冲走无数硝烟往事，而这一张合照，距离当年时光已足足过去了69年！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在彭德荣的指挥下，三个老兵再唱志愿军战歌，这是他们永远的尊严与体面。一个国家真正的力量，很多时候并不完全是军事和经济数据，而是冲锋陷阵义无反顾的战友情，是子弹面前舍身掩护、奋不顾身的人性光辉，是战场上的生死与共时光荏苒永不磨灭的凝聚力！

秋日的午后，阳光疏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要分别。有一种相见永不再见，也许这就是他们人生最后的会晤!马王村是土家山歌王田茂忠的家乡，也是出英雄的地方，就像离别时彭德荣唱的山歌，颤颤巍巍又让人心疼：我不愿分开要分开，战友啊，讲到分开我眼泪来，眼泪不是长江水，它也打心头落下来……

民富国强，山河已无恙。

然而，这些凯旋而归的烽火战士如今都已是垂暮老人，更多的已不在人间。生长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战争似乎已经离我们很遥远，但是对于他们来说，那段历史将会是他们一生永远抹不掉的记忆。也许是我们对他们了解太少，那些代表一个时代的生命符号也就是一个寂寥的称呼而已。

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会铭记一个名字，那是刻在离我们心脏最近的五个字：最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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