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开天辟地第一位的武侠巨星 -

文丨独孤岛主

他于今日逝世，留下数十部划时代的武侠电影，连同人生最后阶段出演的跨类型表演转型之作以及在金马奖上虽然虚弱却依旧风度翩翩的影像一起，变成了华语电影界的又一座铭碑。

他就是，王羽。

王羽

生于1930-40年代的香港国语片演员，相当一部分都有共同的特点，比如出生长大在上海，甚至在上海拥有相当程度的专业学习经历，比如岳华、曾江，以及王羽。在尚未凭借《独臂刀》享誉影坛之前，王羽是位运动健将，即便放弃了在上海的体育学习，来到香港的最初阶段，业余仍然参加游泳训练。相信并非刻意维持的清瘦身材与俊朗而看上去有点冷傲的外形，令他初入电影行业不久便得到了爆红的机会。

在出演了《虎侠歼仇》《边城三侠》等新派武侠先声作品后，在这些作品中展现了自己健瘦身材与灵动而接近“本色”表演能力的王羽，在1967年，二十多岁的年纪，出演了华语武侠电影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巨作，那便是张彻导演的《独臂刀》。

假如说，在早期的几部邵氏武侠片里，王羽以基本胜任的姿态完成了固定印象的正派侠客角色，那么在《独臂刀》中，王羽的侠客形象有了本质变化。这是由《独臂刀》本身《神雕侠侣》式的剧作设定决定的，同时，亦是流露于王羽身上非常天然本真的表演人格气质决定的。

与一般武侠电影中的男主人公不同，《独臂刀》自然极富阳刚之美，但同时，通过对主人公方刚以满身血气而饱受凌辱、其后更被心头之爱斩断一臂的经历，呈现了武侠电影（甚至武侠小说叙事）的至为阴柔的一面，即是身为影片的第一男主角，在经历种种极端挫折之后，如何应对这个孤绝了他的世界。

王羽初出道便是类型小生，且即便由当年的眼光来看亦非一般意义上的俊男，加之他并非经受严格表演训练的科班选手，置身1960年代的香港影坛，发展空间并不太大。但《独臂刀》的方刚，如有神助一般在王羽的表演「本色」上「畸变」出一种武侠次类型角色形象，片中方刚惨遭断臂的雪地戏份中，王羽在断臂前表现的固然已经是凝重姿态的孤独青年，断臂之后，居然仍然将表演烈度往下压落一个层级。

无论是负伤前行的动态，抑或深感大仇未报而自己现成废人的屈辱，动态或静态的情绪输出，王羽都以肉眼可见的极强控制力牢牢将角色的灵魂绑缚于无形的命运车轮之上。

因此，很难将王羽在《独臂刀》及其后在1960-70年代出演的一系列影片（《独臂刀王》《独臂拳王》《独臂刀大战盲剑客》）中的类型形象视为是演员自身充分发挥表演经验或理论资源的结果，观察王羽在华语武侠类型片上升而至衰落的全过程中所出演的角色，或许更适合从其出于对自身定位的近乎本能性的准确把握角度来观察。

脱开具体角色的先在悲剧设定，即便在古龙作品《风雨双流星》里，王羽饰演的奇侠式人物梅星河，举手投足流露出的仍然不是许多演员追求的俊逸潇洒，在与其他角色对话时，王羽常采用微微瞥对方一眼，随后一边说话一边转过头去的标准姿势，表现角色几乎与生俱来的孤傲性格。

《风雨双流星》（1976）

与他同时代出演同类型武侠片的狄龙、姜大卫甚至成龙，都不能如王羽这样，将角色身上的孤傲姿态表现得那么严丝合缝。某种程度上说，王羽这种发自本真的表演形态调动，创造了属于他独有的角色节奏，尽管这并未令他在学院派意义上成为获奖无数的表演大师。

在华语新旧电影观念鼎革的1970-1980年代，王羽与成龙有过两次合作，分别是1976年的《风雨双流星》与1983年的《迷你特工队》，在这两部片中，先是王羽饰演正牌一号对决反派一号成龙，后一部又反了过来，如今回望这两部一古一今、角色结构截然相反的两部影片，可以非常直观看到王羽表演个人风格的不变与成龙积极转型的银幕表现之间的差别。

《迷你特工队》中王羽是最后揭秘的大反派，在影片前半段冷酷稳重的大哥形象，并未随着叙事反转而彻底反转，直到最后决战，王羽依旧以相当高的姿态处理角色的一举一动，反观成龙在《风雨双流星》中渐趋狰狞的反派做派，王羽处理角色的方式某种程度上与他处理的角色一样，处变不惊，冷调面对世界。

《风雨双流星》（1976）

这也是王羽自1997年退出银幕、2011年以陈可辛的《武侠》重新回归后，留给世人依旧不变的印象。他在影片中的反派角色，时常呈现出极致逼近生活化的娓娓道来姿态，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目的与欲望推出在甄子丹面前，令对手深感彷徨无计，相信这并不全因年龄渐长，而是王羽不曾更变的角色处理习惯。

《武侠》（2011）

这一点在钟孟宏的《失魂》中则毫无保留地袒露到淋漓尽致，作为第一男主角的阿川父亲，进入一种彷如“老僧入定”的禅意状态，如同其时年逾古稀的王羽一样，像是角色跳出了“表演”的束缚，甚至跳出了演员本身，全知地观照着这个世界。

《失魂》（2013）

起码在近几年的各类颁奖礼上，以《武侠》《失魂》等片获得提名并出席的王羽，身上已经几乎完全褪去了《独臂刀》时代勇往直前的气场，他在华语电影繁华的年代纵横江湖，也已经成为了停留在传说或古龙的散文中的过往色。

晚年罹患中风，但仍在台上台下谈笑风生的王羽，从一开始，就是与众不同的，到老，更与众不同。也许他的表演或丰富的一生并不完美，但他从头开始就仗着心中的独臂刀直到走完生命，终于是留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