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隐瞒”的爷爷，患直肠癌后的第四年分开了我们 -

审阅者: 潘志忠(中山大学附属肿瘤医院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果癌症抽中老人，家人是应该乐观坚强，还是悲伤绝望？

国家癌症中心发布了最新的全国癌症报告。每年全国恶性肿瘤新发病例 380.4 万例，相当于平均每天超过 1 万人被确诊为癌症。

每分钟有 7 个人被确诊为癌症。

其中，结直肠癌不管是全国发病率、城市发病率、农村发病率；还是全国死亡率、城市死亡率、农村死亡率，都名列前五。

那每分钟被确诊为癌症的 7 个人中，大概 1.4 个就是结直肠癌。

图片来源：站酷海洛

一向身体很好的爷爷，患上了直肠癌

2011 年 9 月，我刚上大学。两个星期的军训结束后，大家像饿狼一样冲回学校，打算趁着周末好好补补北京的美食。作为班里唯一的本地学生，回家自然成了头等大事。

“爷爷奶奶，我回来咯。”我还在转动钥匙，就冲屋里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打开门，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家，而且显得并不热情，老人随便答应了一句就没再搭理我。

“爷爷呢？”

“他出去了，一会回来。”

“老爷子身体真好。”我一边感慨一边进屋把书包放下，爷爷 70 多岁了，可身体很好，一天出去五六趟都是正常的。我回到客厅打开电视，等爷爷乐呵呵地回家。

正看得起劲，隐约听到奶奶房间里传来抽泣声，我忙跑过去看。

“癌症……都晚期了……现在还在医院呢……”奶奶一边打电话，一边擦着眼泪。从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还听到了爷爷的名字。

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可能要不了几秒，但那几秒对我来说却像是几个世纪的煎熬。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屋门口，挣扎着告诉自己不是爷爷得了癌症，不自觉就红了眼睛。

奶奶发现了躲在门外偷听的我，两眼通红地走出来。我突然有些害怕奶奶开口，可她的嘴一张一合，我就听到 “爷爷、直肠癌、晚期”，短短的几个字瞬间击毁了我所有的侥幸。

我一直以为癌症离我很远，也就中学的时候，听说老家的一个亲戚不幸查出肺癌晚期，人已经病入膏肓了。可那时候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听过了也就算了。可现在，我才刚刚挺过两个星期的艰苦训练，未曾想到还有个深水炸弹向我扑来。

从那天起，家的颜色变为了灰白色。

图片来源：站酷海洛

爷爷配合我们，演了一出“被隐瞒”的戏

为了方便照顾爷爷，我们选择了家对面的三甲医院。爷爷住院不久后，很快就做了切除手术，医生在老人的手臂上植入一根化疗用的导管，粗粗的管子直接伸向他的体内。

手术很顺利，但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有了向肝部转移的迹象，病人的生存期最多还有三个月，关键还要看化疗的效果。

手术后的周末，我去医院探望。此刻的爷爷再也不是那位我印象中一天出门五六次、总是笑呵呵的一家之主。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直直地望着病房的天花板，被各种仪器药品包围着，印象最深的就是其中一袋袋惨白惨白、大得惊人的营养液，这是我第一次惊觉到眼前的人老了。

一开始，全家人都选择跟爷爷隐瞒病情，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乐呵呵的，一个谎接着一个谎。毫不知情的爷爷嘴里不停念叨的是回家，但只有我们知道他的日子可能不多了，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回家的那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老爷子总乐呵呵的，爷爷的各项指标恢复得还不错，一段时间后便出院回家，等待着随后的 8 次化疗。

爷爷回家了，治疗还在继续，奶奶偷偷扔掉了家中所有的药物包装和说明书，比如像消癌平片这样的药物，爷爷都是看不到标签的，骗他说是维生素。我不知道还能这样瞒爷爷多久，甚至总感觉老人已经知道了真实的病情，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化疗开始了，我很不安。用了伊立替康、亚叶酸钙等药物，每 14 天重复一次。都说化疗特别痛苦，年过古稀的老人怎么能忍受得住。可随着化疗的进行，我却对爷爷愈发敬佩。或许化疗的副作用是因人而异的，老人最大的症状是腹泻，并没有出现之前做功课看到的呕吐、脱发等不良反应。

但腹泻也并不好受，剧烈的腹泻让爷爷坐立不安，饭量也有所减少，常常是刚从厕所走到病床，下一秒就又挣扎着跑回厕所。看着爷爷眉头紧锁、不时叹气，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守在床边，随时准备扶着老人去厕所。尽管化疗的过程无比痛苦，甚至有些丧失尊严般的蹂躏，但爷爷始终默默坚持着，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

化疗后，全家人都很开心，爷爷也很精神，可奶奶依旧瞒着他，我们继续心照不宣地表演。

直到某一天，我听到爷爷在打电话：“刚刚结束化疗，现在就在家里休息，过几天再继续下一阶段化疗。”

听到这里，我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老人竟然知道了！但他配合着我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吃着撕了标签的药，跟着我们去医院化疗，在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爷爷心中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波折。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到底是谁在瞒着谁呢？

刹那间，我突然意识到在我离家上学的这些日子，家中真的发生了无数的事情。事情的亲历者可能只有两位老人，他们彼此搀扶，把苦水深深灌入自己的心里，丝毫不露声色。扪心自问，在老人身边生活了十几年，我真的懂他们么？

偶然间，我注意到化疗的爷爷手中多了一串佛珠，这是某天中午我出门前注意到的。还没有午睡的老人侧卧在床上，身体微微蜷缩，手中握着一串佛珠，佛珠从指间一颗一颗滑过，似无尽轮回。

从我的角度看去，那时的爷爷就像一位入定的僧人，历经岁月的洗礼，拂去尘世的喧嚣，也许他是在为家人祈祷，为他离开后的十口之家祈祷。

从三个月撑到两年，有时欢喜有时忧

图片来源：站酷海洛

漫长的化疗终于结束了，爷爷早已奇迹般地活过了医生口中的生命终结线。我们提在嗓子眼的心也逐渐放了回去，家中的氛围也没那么压抑，爷爷开始更加温和的中医治疗。每三个月定期去中医院治疗，而每次从医院带回的都是身体恢复不错的好消息。家里的笑声逐渐多了，我甚至以为爷爷就要痊愈了。

2013 年 9 月，爷爷被确诊为直肠癌晚期已经有两年了。那年 10 月，一家人去了山西平遥，全家人都玩得很开心，甚至计划再去，可却不想这是爷爷的最后一次旅行。

从平遥回来后不到一个月，我在学校得知爷爷住院的消息。再次回到医院，还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和白得刺眼的营养液，老人又一次躺在了病床上。爷爷的病情恶化了，医生给他插了尿管，只要排尿正常就有希望，如果不排尿可能只有一天，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死亡。

第二次感受到死亡的压迫，来自爷爷的一位病友——一个胃癌晚期的中年人。令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爽朗的笑声，还有那份乐观与淡定，“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癌症算个啥”，这是他的口头禅。第一次见面，他还在病床上有说有笑，和护士聊着家常。但就在几天后的周末，当我再次看到他时，他却穿戴整齐地躺在观察室里，就像睡着一样。

这样的情景让我分外恐慌，它提醒着我，爷爷可能真的时日无多了。

回家，是爷爷最后的心愿

2014 年的元旦假期，是刻骨铭心的。奶奶决定把爷爷接回家，过 80 岁的生日。

我们去接爷爷的时候，他早已准备好，坐在病床边望向窗外，顺着他的视线，能看到对面的小区，家就在那里。

回家，这是奶奶的心愿，也是爷爷自己的心愿，可老人比之前更加瘦弱，甚至没有上楼下楼的力气。过生日时，家中的气氛异常沉重，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地露出笑容，实在撑不住了就偷偷去角落里哭一会，回来继续笑着庆祝。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痛恨微笑，感觉这笑容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每个人的心脏，令人喘不过气。爷爷目光平静地看着蛋糕，此时的他可能连许愿的力气都没有。简短的生日仪式过后，爷爷就被送回了医院，因为医生不允许病人离开太长时间。望着剩下的蛋糕，一家人陷入了沉默。

2014 年 1 月 8 日，刚刚结束第一门必修课的期末考试，我和喜欢的女孩一起去她渴望已久的餐厅吃饭。点餐的时候还在聊放寒假就可以多陪陪爷爷，可第一道菜刚上，我的手机便响了。

“没事的话赶快回来，爷爷可能要不行了。”是爸爸的声音。说明了情况，我便冲出餐厅。赶到医院后，爷爷躺在观察室里，床下的尿袋空空如也。奶奶紧紧握着爷爷的手，不停地求他别走。所有人都围在爷爷身边，我从没想过一家 11 口人的团聚竟是如此撕心裂肺。

1 月 9 日凌晨，爷爷的心跳在监护仪上变成了一条直线，老人走了。

从 2011 年 9 月到 2014 年 1 月，当初医生三个月的死刑宣判，爷爷硬是熬过了两年多，用奶奶的话说，“老头也值了”。

四年过去了，当我写下爷爷的故事时，我又突然觉得爷爷并没有离开。我们时常会顺嘴说起他，仿佛他就在那里，或坐着看报，或洗衣做饭。这是我爷爷的故事，就写到这里吧。

*本文内容为健康知识科普，不能作为具体的诊疗建议使用，亦不能替代执业医师面诊，仅供参考。

*本文版权归腾讯医典所有，未经授权禁止媒体转载，违规转载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欢迎个人转发至朋友圈。

*欢迎微信搜索并关注公众号“腾讯医典”，获取更多健康科普知识。

爱影视资讯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