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颁奖季大热传记片，把戴安娜王妃的女性悲剧拍成了矫情“作精”发疯实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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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末颁奖季，各路名人传记片不少。由“小K”克里斯汀·斯图尔特主演的《斯宾塞》便是当前诸多传记片里热度最高的一部。

这部以戴安娜王妃为主人公的电影没有选择以顺叙的方式呈现她的一生，而是找到了一个漂亮的切口——围绕戴安娜王妃在桑德灵汉姆庄园度过的三天圣诞假期展开。

在这个短暂但极为关键的周末里，她意识到自己愈发不能忍受自己作为“王妃”的王室生活，并下定决心与已有外遇的查尔斯王子离婚，踏上另一条人生路。

影片的开头就打出了“一个基于真实悲剧的寓言”的声明，似乎展示了它的表达策略，即放低与戴安娜王妃相关的历史事实，转而抬高她的短暂一生所能提炼出的典型性悲剧。

电影里的一切，也都经由主人公戴安娜对王室生活的凝视和她头脑的过滤，呈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惊悚面貌。

这是《斯宾塞》与人物传记片的体例所碰撞出来的火花。

尽管以人物为名，但主导电影的，是心理惊悚片的形式。导演着意探索的，是戴安娜王妃当下紧绷的精神状态，以及王室生活所制造的强大囚禁感。

她脑中的幻觉、穿着的华丽服装，身处的尊贵建筑、经历的繁复仪式，以及她正置身其中的“传统”……这类绵延不绝且极为牢固的臆想、物件与规则，反而成为影片中的关键角色，成为压垮她的反面力量。

为此，影片也在台词、人物表演、段落编排、场面调度等方面留下了大量明显的视听符号线索，以强调戴安娜在心理上的孤绝处境。

电影开头便出现了死在皇家射击游戏下的雉鸡（这也是片尾戴安娜疯狂举动的直接诱因），它们不断被王室贵族的车辆碾压而过，其中的残忍意指不言自明。

这也与开场便迷路的戴安娜（与“迷路”相关的台词和视觉形式也反复在影片出现），似乎形成了一种对照隐喻，反映了她危险的、混沌的精神状态，以及她眼中的王室生活。

串联《斯宾塞》的，是圣诞日里一项项贵族仪式与必须遵守的王室生活规则。被影片大书特书的，是戴安娜与三种事物的矛盾关系，分别是被暴食又被呕吐出来的食物；“占据她一半体重”的珠宝服装，以及用来警戒她的书籍/历史（里面书写了一位被王室砍头的王妃）。

这些令她释放又反胃，光彩四射又身心疲惫，恐惧又激励的事物，化身为一项项令她愈发无可忍受的仪式。它们所意味的“传统”，指向由无尽时间和王室空间所构成的肉身与精神牢笼。

餐前的称体重仪式，被安排好的服装搭配，被缝上的窗帘，催促赴宴的时间倒数提示……这些不得不遵循的传统，构成了王妃的尊贵身份，赋予了她荣光（媒体-人民的青睐）的同时，也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让她意识到自己“非人”的“符号”状态。

在戴安娜与一系列角色的对话中，我们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对王室生活与自我价值的判断一直是稳固且清晰的（一种绝对的负面判断）。因此，整部电影看下来，我们几乎看不到戴安娜在认知层面有什么觉醒性时刻与起伏波动。

绝望、压抑状态里的无限自我沉溺，才更接近她的人物状态。

电影里金句频出

配上恐怖片《闪灵》般的幽灵风格：古怪阴森的移动镜头，令人不安的古典配乐，翠绿的卫生间与无人的走廊，主角们的华服与惨白的面容，以及与她对话的“鬼魂”（被砍头的妃子）......这种惊悚氛围和阴沉情绪也更具弥散性。

但在抑郁感受的疯狂扩张中，我们却难以把握戴安娜“为何如此？”的坚实逻辑。

电影拼命通过仪式和台词，强化王室生活负面的禁锢、伪饰意义，也指出了戴安娜所遭遇的婚姻问题——查尔斯王子的背叛（赠她与情妇一模一样的珍珠项链，两人的价值观也存在巨大分歧），以此交代、营造她的痛苦。

但这些“前情”的能量，并未充沛到，让我们同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王妃产生切身共鸣。当影片把所有的砝码都压在主人公戴安娜，展现她的痛苦、恐惧、愤怒时，却未对那些压迫性的力量进行有揭示力的刻画。

以关键角色查尔斯王子为例，影片刻意呈现他与戴安娜的疏远与分歧。只有为数不多的桌球室戏份，给了他一点表达其他观点的机会——王室成员都有两重身份，一个是他们自己，一个是他们的“照片”。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他们不能是“人”。

可是，这些对于主人公戴安娜而言，似乎都是加速她逃离的反向推力，并没有激起任何指向自身的思考。

或者说，影片并不重视不同价值观之间的辩驳，而是完全站在戴安娜一方，以至于一众王室成员沦为摆设，以及被预设、被谴责的冷酷势力代表。

戴安娜也由此丧失了互动性。

她的躁动、哀愁、恐惧也丢失了更为具体且有效的表达路径。人物角力关系的失衡，也导致情绪和逻辑上的张力不足。

主人公状态的呆滞、单一，显示了影片精致外表下的一种懒惰——在情绪、意象主导的戏剧性进程里，缺乏关于人物更为细致且完整的逻辑建构。

电影索性让戴安娜拒不合作的疯狂态度贯彻到了每一件小事（包括最基础的守时）。尽管我们可以从她加大力度的反抗：

第一次宴会参加了但宴后催吐；第二次她的孩子提醒“妈妈你这样很蠢”后依然选择不赴宴；以及她逐渐严重的自残幻觉.......感受到她越来越糟糕的精神状态和行事决心。

但并不是所有观众都通读戴安娜传记，了解她在婚后深受暴食、抑郁的困扰。因此，电影的此般刻画显然突破了大众对现实戴安娜王妃和善、乐观的惯常认知，是对大众经验的挑战。

反拨既定印象从来不是问题，但麻烦就在于影片忽略了普遍的现实认知对于观众观影感受的干预。

在人物行动欠缺铺垫的情况下，一上来就呈现戴安娜不守基本规矩的“不懂事”行为，非但不能引发同情，反而让观众离电影里着华服、食珍馐、住豪宅的王妃戴安娜更远，甚至会觉得她的一切反抗都是一种“作”和“矫情”。

而且，仅凭借各类符号、意象的堆积，与一个俗套的结尾释放——戴安娜带着两个孩子逃离庄园去吃速食快餐，很难达到深入人心的效果。

此类被明示的“挣脱牢笼，奔向自由”的题旨，虽说让影片有了一个情绪和价值的落点，但实在新意寥寥、见怪不怪。它与全片浓墨重彩的惊悚演绎放在一起，难免头重脚轻。

分寸的失据也体现在克里斯汀·斯图尔特颇为夸张的表演效果上。

虽然她从外形、口音、姿态上，都在努力接近原型，其情绪化的压抑状态，可能也是出于剧本的要求，但最终呈现的感觉，更接近一种矫饰、表演痕迹明显的“痛苦”。

她努力地在全片维持拒绝沟通、自我折磨的颓废状态。但她的表演并未给影片加分，还是同剧本一样，缺乏层次变化与力度控制。这一如她欠缺节奏控制的台词与直露的情绪传达，无法提供一种更强大的人物能量与深刻悲剧感。

《斯宾塞》空洞的美丽、冷酷的庄重、残忍的和睦都表明了这部电影的野心与形式技艺。它试图利用戴安娜挣脱王冠，重归“斯宾塞”（她结婚前的姓氏）的心境转变，呈现她美丽与荣光背后的表演性与体制的掠夺性力量。

电影也找来了备受争议但从不缺少瞩目，并一直为明星制和媒体大众所塑造、相冲突的女演员——克里斯汀·斯图尔特（气质到行动都反叛的女明星、天赋/垃圾演员），与戴安娜（被有意打造，但又不断逃离的“王妃”），形成颇具意味的互文关联。

但这些还是在过度的表演、意象、情绪、主题表达之中，陷入了空洞。就像片子里的华服与仪式，魅力十足且勾连传统，但缺乏生命力，除了标榜自身，又能如何呢？

（文/mo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