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匹黑马如何《扬名立万》？丨专访导演刘循子墨、编剧里八神 -

文 │经纬

《夏洛特烦恼》的尹正，《爱情公寓》的邓家佳，《武林外传》的喻恩泰，《龙门镖局》的杨皓宇，《重启之极海听雷》的陈明昊，《德云斗笑社》的秦霄贤，再加上《万万没想到》的张本煜、柯达——万合天宜把这些业界有名的喜剧咖汇聚到一起，拍了一部爆笑喜剧片？

显然并非如此。由万合天宜出品，韩寒监制，刘循子墨执导，里八神、张本煜、柯达、刘循子墨编剧的《扬名立万》是一部情节紧凑、反转不断的悬疑片，喜剧只是其中一种辅助元素。正如有网友总结道：《扬名立万》在形式上类似“线下剧本杀”，在剧情上有“沉默的真相”的味道，是一部以民国时期为背景的“社会派推理”悬疑电影。

不仅如此，《扬名立万》还是一部关于拍电影的电影，一个想利用拍电影挣钱博名的民国大老板，找来了一个遭封杀的编剧、一个拍烂片的导演、一个过气的老演员、一个演技被质疑的女明星和一个在好莱坞混不下去的功夫替身，组成了一个拍电影的小组，几人围在桌前讨论如何拍电影。

目前该片在票房和口碑上已取得了一定的成绩：票房方面，该片上映首日在排片占比低于《007：无暇赴死》和《长津湖》两部大片的情况下，依然拿到了超过一千万的票房成绩，单日票房贡献率超过40%。

口碑方面，《扬名立万》在豆瓣上拿到了7.6分的不错评价，有许多网友不吝赞美之词：“毫无期待却惊喜连连”；“唐探之后，又一部悬疑喜剧佳作”、“虽有不足，但说它是今年院线国产片十佳并不为过”。

万万没想到，在国庆档大热之后票房大盘趋于冷清之时，11月的电影市场上能飞奔出这样一匹黑马，实属不易。为此，我们与《扬名立万》导演刘循子墨、编剧里八神聊了聊，请他们讲述这部电影背后的故事。

前半段：看似剧本杀，实则剧本会

在电影的前半部分，几个主角围着桌子讨论，人手一份资料，还有不断地发问和回答这些形式确实很像线下剧本杀的场景，以至于许多观众将《扬名立万》归类为“剧本杀电影”。

但对于里八神和刘循子墨来说，这就是他们平时开剧本会的样子。“一点没想往剧本杀的方向去做，2018年我们写剧本的时候剧本杀还没火起来。”

据刘循子墨介绍，他最开始想做的是《报告老板》的电影版，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中间卡壳了一段时间，后来同事给他推荐了一部日本电影《广播时间》，那是一部讲述拍广播剧的喜剧电影，看完之后他受到启发，就想拍一部关于拍电影的喜剧电影。

“确定要做一个拍电影的故事之后，我们做了很多种设想，比如拍电影中途资金突然出问题，然后导演如何瞒着大家零成本做下去，但是这样的故事跟别的电影会有雷同，比如《煎饼侠》，而且这种故事很容易演化成一种业内人士看后捧腹大笑，但普通观众看了可能没感觉，会觉得跟他的生活关系不大。”

所以，选择拍电影和一桩罪案结合在一起是自然而然的选择。“为拍一部电影，然后把一个案件带出来，这个事本身就有点魔幻的感觉。刚好符合民国时期那个氛围和当时有些疯狂的电影市场环境。”

确定好故事框架和时代背景后，他们就开始创作片中的人物了。“要拍一场开剧本会的戏，大概需要的就是制片人、编剧、导演、演员这几种人。而这些人的形象都抽取自我们通常认知的东西：编剧一般认为自己是最有良心、最有艺术认知的；而导演不单单是个艺术家，还是个社会活动家；制片人是老板、是投资人，还是大哥大。”

刘循子墨曾在网剧《报告老板》中调戏烂片、重解经典，在《扬名立万》中，他用了类似的手法去塑造人物，去展现烂片是怎样炼成的。比如喻恩泰饰演的郑千里是个经常拍烂片的导演，所以在他所构想的电影片段中充满了各种噱头，要有各种动作、爱情的元素，要有拳头和枕头。

“郑千里作为一个专业导演，其实他是有自己的艺术性和审美的，但在经历过市场磨炼之后，他可能会呈现出另一种想法：观众不爱看、市场不欢迎的电影，我干嘛要拍？所以他就把那些真正美学的东西隐藏了。表现出来就是不关心剧本，只关心票房。”里八神说，“对于编剧来讲，跟他发生最大矛盾的永远是导演，所以真正针尖对麦芒的是李家辉和郑千里。”

单个的人物塑造之外，这种封闭空间内的群像戏，“有参考《十二公民》《十二怒汉》，它们是呈现陪审团里各个阶层各种身份的人，在审理案件中如何取得共识，最后归结为审判制度的伟大，而我们拍的剧本会同样如此，这几个人都是电影行业里非常典型的代表，他们在某种程度上都是郁郁不得志的，需要一部电影为他们扬名立万，而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物个人的变化和呈现就是整部电影悬疑之外的另一个重点。”

后半段：社会派推理，背后是深层表达

相比于前半部分的天马行空和颇多喜剧桥段，电影的后半部分却是节奏飞快、反转不断的一个极具现实感和人性深度的社会派推理故事。社会派推理不同于本格推理偏重案情剖析，在保留严密推理的基础上，更重视挖掘案情发生的动机，追究犯罪的社会原因。

因此，《扬名立万》最核心的表达是一群电影人在揭露一桩案件的过程中，所触及到的关于对权势之人玩弄女性的批判，对动荡时代底层人艰难生存的同情和关怀。电影一开始就把凶手暴露在众人面前，并没有太聚焦案件本身的推理和谜题的解答，“如果这样的话则会冲淡想我们想表达的主题。”

整部电影最让人动容的场景莫过于在结尾，尹正饰演的李家辉发现了案件真相——那个女孩夜莺（邓恩熙饰）没死之后，却在即将追上她的那一刻停下了自己的步伐，没有去打扰她。刘循子墨说，“这是一种人道主义关怀，不是说把真相翻出来，把受害人找出来，这个正义才能得到实现，而是要帮助齐乐山守护她，不打扰就是一种温柔。”

里八神介绍说，一般情况下推理和悬疑题材是侦探和凶手的二人转，其他角色几乎全是NPC，“但我们不希望这样做，所以在剧本创作初始就着力去塑造人物群像。尤其是加入了苏梦蝶（邓家佳饰）这个角色，是唯一的女性视角。”

苏梦蝶作为一个女性角色的代表，比一群男性角色更能体会到夜莺身上的那种悲剧性，“她们两个人其实是一个共同的缩影，夜莺可能就是以前的苏梦蝶。一个女人在演艺圈这种抛头露脸的行业里边，她要遭受的那种非议和无奈，很有代表性和真实感。其实不光是民国时期，现在也是这样，只不过现在的女性自我保护意识越来越强。”

而关于为什么把这样一个具有现实感的故事放在民国的背景下去讲述，刘循子墨和里八神都表达了同样的看法：“民国时期是一个鱼龙混杂、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的魔幻时代，这样的时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处理也更具有指代和力量感。”

近些年民国时期的故事已经被各种电影电视剧拍过很多次了，为了不让观众审美疲劳，突显不一样的风格，刘循子墨跟美术指导通过重重查证之后，找到了一种比较少见的Art deco建筑风格。“虽然少见，但其实很符合当时民国的特点，一个是华美，一个是傲慢。”

喜剧 悬疑：传统喜剧的创新和突破

从形似“剧本杀”，到社会派推理的故事，对于喜剧演员和导演出身的刘循子墨来说，《扬名立万》显然是一种创新和突破。正如他自己所说，“做纯喜剧很有可能会失控，万一做不好就会变成闹剧。为了一个笑点，接着一个笑点，必须不断地去想‘包袱’，慢慢地可能故事的侧重点就变了，而且很多当时你觉得好笑的东西等电影上映时一两年过去了，时效也没了。”

里八神持同样的看法：“喜剧讲究笑即正义。所以很可能做着做着就是一心想怎么能让大家笑，这时候就会忽略很多剧情和人物，而且如果没有一个很硬的架构在那，就是主人公要实现什么目标，或者要完成什么目的，就很难呈现出精彩的故事。”

在这种创作理念的支持下，《扬名立万》虽然呈现出来的内核是一个揭示真相、反映社会人性的故事，而主类型也是悬疑，但这都是在刘循子墨以往驾轻就熟的喜剧类型基础上所做的“加法与减法”。

悬疑和喜剧本就是比较难以融合的两种类型，前者强调逻辑、严谨，后者侧重搞笑氛围、带动情绪，近几年能将二者较好结合在一起的作品不多，《唐人街探案》的出现才使人们对这种复合类型产生了较高兴趣，而《扬名立万》显然也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

“我们把一群电影人为了拍电影而揭露出一桩案件的框架搭好以后，才往里面适当添加一些喜剧的东西，在哪块合适，哪块能加就加，而不是硬加。喜剧元素的添加是希望观众在观看过程中能够享受到快乐、激动、新奇和感动。”

为了实现这种类型创新的目标，在演员选择上，刘循子墨说，“最大的前提就是得会演戏，另外我们有一些喜剧元素在里面，如果他能理解我们的喜剧风格就更好。”在这一点上，尹正、邓家佳、喻恩泰、杨皓宇、陈明昊、秦霄贤以及张本煜、柯达等演员的确是最好的搭配。

里八神说，关静年这个角色最开始设想的是一个老艺术家，彬彬有礼但有些圆滑，“杨皓宇老师带着他自身一些俏皮的特质来了，最终呈现出一种很顽皮、很有趣的感觉。”

“陈明昊老师把陆子野演出了一种梦想家的感觉，既有大人物的孩子气，又有大人物的孙子气。尹正在片中的角色是比较压抑的，直到最后他发现真相时才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而此前他要么是嘲笑，要么是冷笑。”刘循子墨补充道，“像他们这种会演戏的人之间，是非常内卷的，别人演得好，我得演得更好。”

这就是好作品所带来的力量。背后万合天宜这只“沉睡”已久的狮子，随着开心麻花、德云社、赵家班、笑果文化等厂牌在影视剧、综艺领域的崛起，随着大众文化娱乐形态的不断迭代，其擅长的出奇、精巧的“幽默趣味”，声量不比当初。从初代网剧到如今摸索出喜剧电影的小众调，《扬名立万》能成为黑马之作，其映照的作品之道很朴素：不必“扬名立万”，生动精妙也能自在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