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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上他翻开新娘盖头那刻,百米之外怀着身孕的女友归天了 -

来源:蓝光高清影视-348电影网   发布时间:2020-11-18   浏览次数:591

她死在了他最爱她的时候,其实这样挺好,这样的话他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了

1

林秋白十岁的时候,跟着母亲林媛投奔乡下的外婆,外婆家在远离城市的乡下莲溪村。

母亲说,莲溪村很漂亮,那里有最新鲜的空气,最亮的星星,最美的石头,最热情的邻居,最好吃的野果子。

秋白问母亲,既然村里这么好,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在城市找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跟着受罪。

母亲不说话,只是扭过头抹泪,脸色比之前更苍白无力,像是大病了一场。

鲜红的太阳从东边的山峦升起,秋白坐在汽车上靠窗的位置,旁边母亲林媛已经睡着,他却迟迟不能入睡,母亲这次没骗他,乡下确实比城里漂亮。

汽车沿着江堤一直往山里走,一路的风景,是他从未见过的。

连绵不绝的青色山峰,潺潺淙淙的小山溪流过陡峭的大石头,匆匆远离又时而清晰的房屋,大树,河流,带着虚无缥缈的美。

第一次瞧见这般纯天然的美,他是有喜悦的,更多的是好奇和憧憬。

可当四周的人陆陆续续下车时,当母亲醒来告诉他还有五分钟下车时,他又变得焦虑和烦躁。

长达两天的漫长路程终于结束,路边停着一辆脏兮兮的三轮车,母亲指着皮肤黝黑只露出一排黄牙的男人让他喊叔叔。

他闷声不说话,一脸的嫌弃,母亲结束同男人的交谈,想说他两句教育一番,又深知他的脾气,只能连连叹气。

一路上,全是弯弯曲曲的土泥路,应该是刚下过雨,又难走又颠簸,车子七拐八绕好不容易停下来,秋白觉得自己的屁股要散架了。

不同于城里的高楼大厦,秋白目光所及的地方,是四间的连房,院子很大,用木桩简单的围拢。

院里拴着的大黄狗应该是嗅到陌生的气息,对着门吠个不停,旁边还有几只老母鸡在啄地上洒落的玉米粒。

大门锁着,显然主人不在家,秋白瞧着那些木桩,脸上闪过不屑,这么低的木头,他不用踩石头就能翻过去,围着有什么用。

他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机,发现信号很差,网页半天打不开,低低咒骂了一句,索性玩起俄罗斯方块。

男人开车走了,母亲拿着东西走过来:“你外婆应该是去哪里串门了,她知道我们这个时间过来,应该马上回来了,我们先等等。”

秋白没理她,继续玩游戏,约莫十分钟后,外婆没等来,等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请问,你是林媛阿姨吗?”

2

那是秋白第一次见到春生。

个头不矮,却一副营养不良的干瘪模样,穿着一身旧的粗布麻衣,看起来脏兮兮的。

衣服已经洗到褪色,裤子和膝盖上都沾着泥,乌黑的麻花辫随意在后面挽起来,脸上带着些许稚气。

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山葡萄一样的瞳仁格外黑,格外亮,像极了秋白晚上最喜欢看的那颗星星。

秋白一直在看春生,春生没看他,确定林媛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林媛。

“林媛阿姨,花奶奶去买东西了,迟一点才能回来,她让我把钥匙先给你,对不起,我刚才有点事耽搁了,你们等着急了吧。”

春生很有礼貌,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愧疚和懊恼,林媛接过钥匙,笑着说没关系,然后跟她道谢。

春生红着脸羞涩地跑开了,临走时看了秋白一眼,眼睛亮亮的。

那天之后,秋白就彻底在莲溪村住了下来,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谈及给她送钥匙的那个女孩,外婆脸上的笑容深了些。

“你说春生啊,那丫头是你铁贵哥的女儿,铁贵媳妇跟人跑了,铁贵一直在外面打工,也就过年回来几天,几个孩子都留在家里,跟着奶奶生活。”

“春生的哥哥去年讨了老婆,媳妇让他分了家,现在啊,春生成了家里的主心骨,那孩子,又聪明又懂事,唉,可惜啊,就是命不好,才十岁的小丫头,奶奶身子不好,三个弟弟妹妹算是她一手带大的。”

外婆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满脸的怜惜,秋白从小就会察言观色,他看得出来,外婆很喜欢那个叫春生的小姑娘。

秋白认床,第一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有点困意,窗外又时不时传来蝉鸣和狗吠,硬硬的床板也让他难受,怎么躺怎么不舒服。

一晚上没睡,以至于第二天他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秋白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子里,外婆正坐在院子里摘菜,旁边有两只老母鸡在啄她掰下来的菜叶子。

“小秋起来了,饿了吧,外婆现在就做饭,马上就好。”

晚上吃饭的时候,只有秋白和外婆,外婆支支吾吾的犹疑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秋白咬了口馒头,声音凉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几点走的?”

他早就应该猜到,这次回来投奔外婆,实际上,只是母亲把他送回来而已,只是母亲想摆脱他这个拖油瓶而已。

来的路上,他问母亲,为什么全是他的行李,母亲说路程太远,带多了不方便,她在老家有衣服。

可是,她离开莲溪村已经十三年了,就算有衣服,也早就不能穿了吧。

他听出话里的不对劲,母亲却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间的纰漏,或许,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想把他丢掉。

吃完饭,趁着外婆去厨房刷碗,秋白从家里跑了出来,他不认识路,只知道他需要出来走走,因为他觉得再不出来他会被憋死。

他漫无目的往前走,越走越远,越走越黑,当意识到必须赶紧回去时,脚下突然一滑,还没反应过来,就掉进了一个坑里。

秋白虽然不怕黑,但是在陌生的环境,掉进一个黑不溜秋的深坑里,关键坑里还有水,耳边还有阴森森的动物叫,他的腿就开始软了,原本会游泳的,此刻却丝毫使不上力气。

沉入水底的时候,秋白放弃了挣扎,他想,这样死了也好,反正这个世界没人爱他,他果然变成了那条掉入深海的鱼,感官消失了,呼吸越来越困难。

昏迷之前,他迷迷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正拼命地朝他游过来。

3

春生把秋白救上来,使劲拍了拍他的脸,等他醒了,才从地上爬起来,熟练的拧了拧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然后看着他道:

“秋白哥,你赶紧回家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很好听,一出口就是关心的话,让秋白愣了愣,脸上燥热,出口的话却是冷冰冰的。

“着凉就着凉,用不着你管,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

春生抬起胳膊抹了抹额头的水,当她把水里的鸭子赶出来时,秋白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原来她在这里放鸭子,只是顺便救了他,认真算起来,是他误入了她的地盘。

春生没注意他的窘迫,把溪边和草丛里的鸭子赶到一起后,问他是不是不认识路,秋白不说话,春生就让他跟着她,她说她正好也该回去了。

这个时候,秋白不敢逞强,他可不想再待在这种鬼地方,所以赶紧跟上春生。

路上,他问春生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他说他们一样大,为什么她喊他哥。

夜色中,春生的声音很清脆,很柔软。

“花奶奶有心事的时候,都会去找我奶奶唠嗑,她说你比我大几个月,我要喊你秋白哥。”

“秋白哥,林阿姨走了,花奶奶说她很怕你伤心,你如果生气,不要跟花奶奶发火好不好,我出生的时候,她就一个人生活,她很可怜的。”

秋白不说话,夜风吹得有点冷,他伸手扯了扯衣服,浑身湿漉漉的,没什么用,春生喊了他一声,他紧绷着脸让她别多管闲事。

他凶巴巴地斥责了一句,然后春生就真的不说话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春生指着前面的路道:

“秋白哥,你一直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往右一拐就到家了,赶紧回去吧,花奶奶肯定着急了。”

话音刚落,前面就有一个拄着拐杖略显蹒跚的身影从路口出来,是花奶奶。

老人拄着拐杖走的艰难,嘴里不停喊着秋白的名字,苍老的声音,带着紧张和担忧。

秋白看了春生一眼,然后抬脚朝外婆跑去。

4

秋白来的时候正好是暑假,虽然不用立刻去上学,但是花奶奶还是先去找了校长。

方圆几十里的村子,只有镇上有学校,一个小学,一个初中和一个高中。

林媛走的时候,留下来很多钱,花奶奶买了十斤肉两箱奶带着秋白去了校长家,因为有村长跟着,事情很顺利,回来的时候,花奶奶塞给村长两条烟。

秋白一直在后面跟着,不说话也不主动招呼人,花奶奶笑着跟大家解释。

“孩子刚来,认生,再处处就好了。”

事实证明,秋白不是认生,他叛逆得厉害,一个字形容,就是跩,平时喜欢抱着手机玩,他从来不出门,来家里串门的人招呼他,他也爱答不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春生来的那天。

春生跟着村里几个男孩下河捕鱼,得了几条大的,就过来给花奶奶送两条,一进院子,看见老太太坐在院子里抹泪。

春生赶紧把鱼放下,跑过去问她怎么了,老太太唉声叹气,说现在村里有很多闲言碎语,说她闺女的坏话,说她外孙的坏话。

春生一听这话,立刻意识到什么,她最近也常听人说,花奶奶的外孙林秋白眼睛长在脑袋上,从城里来的看不起人。

“花奶奶,秋白哥在屋里吗?”

春生伸头朝屋里看了看,花奶奶点头,春生想了想,然后握着花奶奶的手道:

“花奶奶,秋白哥整天待在家也无聊,我带他出去玩好不好。”

听春生这么说,花奶奶老泪纵横地拍着春生的手背,一个劲地点头,她本来就担心外孙一直没朋友,会越来越孤独。

秋白不想出去,但是春生的眼睛太亮,他太喜欢这双眼睛,所以见不得它黯淡下去,何况,春生的话太有诱惑力。

“秋白哥,大熊他们在河里抓鱼呢,你想不想去看看,可好玩了。”

河里抓鱼,秋白只在电视里见过,还从来没亲自抓过,他心里痒痒的,却放不下脸面答应她。

春生的那双眼睛似乎看透他的扭捏和虚伪,伸手把他从床上拉下来,笑声爽朗。

“秋白哥,快点吧,迟了天就黑了,想抓都看不见了。”

秋白在她的拉扯下,意思意思拒绝了两下,便穿上鞋跟着她走了,春生扭过头看他的时候,他立刻一脸不耐。

村里的主干道是一条土泥路,路坡下面有一条小溪,面积很宽,到河对岸约莫七八十米。

两人赶到的时候,大熊他们已经抓了很多鱼,一眼望过去,都是巴掌大的小鱼。

见春生带着秋白过来,大熊的笑容僵在脸上,嘟嘟囔囔着要赶秋白走,这段时间,秋白的傲慢无礼在村子里出了名,很多家长让自家孩子不要跟秋白玩。

秋白瞧着眼前一张张颇为嫌弃的脸,转身就要走,他从来不受这窝囊气,春生拉住他,同时朝大熊几人挥着拳头跺跺脚。

“秋白哥是我的朋友,你们想挨揍是不是。”

春生看起来瘦弱,但是在莲溪村是出了名的大力士,干农活的时候,一个人抵过两个大人。

平时背着弟弟,右手抱着妹妹,左手牵着另一个妹妹,完全是轻而易举,村里的孩子没人敢惹她。

最后,秋白留了下来,春生的威胁很有用,大熊虽然很不满意春生对秋白太好,但是没再招惹他。

春生的那句朋友,让秋白呆愣了许久,温热的风,带着河水的潮湿,吹到秋白的心里,暖洋洋的,他忽而觉得,这里其实挺不错。

发呆的时候,春生已经挽起裤脚踩进水里,秋白听见她喊他,才学着她的样子挽起裤脚进了水。

秋白学得很快,看春生和大熊抓了一会,又自己练了一会,已经慢慢掌握了技巧。

春生累了,找了个石头坐着歇歇,扭头朝秋白望过去,他正扎着马步,手里拿着铁叉子,眼睛犀利如鹰眼,铁叉子入了水再拿上来,上面插着一条约莫二十厘米长的鲫鱼。

“哇,秋白哥,你好厉害!”

春生眼睛一亮,朝秋白竖了个大拇指,一脸的崇拜,那真诚热切的羡慕和崇拜,让秋白晃神,脸刷的一下红了,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夸过他。

虚荣心一下得到满足,接下来的时间,秋白直接成了捕鱼小能手,马步扎得稳,铁叉拿得紧,一扎一个准。

春生已经放弃了捕鱼,拿着装鱼的桶在秋白旁边跟着,两眼放光地看着桶里越来越多的大鱼,夸赞声连着笑声响彻整条小溪。

秋白的脸越来越红,心情越来越愉悦,大熊的脸黑得像煤炭,气得跺脚,最后拿着桶直接走人。

5

春生隔了几天再见到秋白,秋白脸上挂了彩,明显是跟人打架了,春生问他,谁欺负他了,秋白哼哼两句没说话。

春生也没多问,说大熊他们在烤番薯,问他要不要过去,秋白洗了把脸拿着手机就跟她走了。

到了之后,春生瞧见大熊脸上也带着伤,才知道那天捕鱼后,秋白和大熊打了一架。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两人一见面又打了一架,等春生去旁边捡了些柴火回来,两人已经勾肩搭背朝这边走过来。

男生之间的感情,比女生简单,春生没多问,用干燥的树枝干草点了火,熊熊火焰燃烧起来,风一吹,熏得几人一脸土灰。

春生他们早就习惯,秋白是第一次经历,熏得最厉害,连咳了好几声,大熊笑倒在地上。

火烧得旺,春生把番薯扔进火灰堆里,等待的时间,男孩子去比赛跳远消遣,春生牵着妹妹豆芽走到小溪旁,用水把她的脸洗干净。

很快,番薯的香味飘过来,春生拿着木棍子,把已经皮炭黑的番薯掏出来,一人分了一个,秋白是第一次吃,有些茫然,春生就帮他把皮掰开。

秋白接过她递来的番薯,番薯肉正流着糖水,软绵绵的,咬一口,烫到了舌头,却香甜得不得了,偷偷打量了春生一眼,秋白心里暖暖的,突然发现春生长得真好看。

吃番薯的时候,大熊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说马上开学了,真是要命,然后他问秋白是不是也要上学,秋白点头,说校长让他开学了直接去报道。

秋白敏感的发现,当大伙儿聊起上学的时候,春生亮晶晶的眸子一下就暗了下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的眼睛不再明亮。

趁着大熊他们到旁边撒泼打滚,秋白说:“春生,你也是五年级吧,开学的时候别忘了叫我,我不认识路。”

秋白永远不会忘记,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春生那副苍白的脸色和黯然失色的眸子。

她默默吃了两口番薯,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把剩下的番薯装进去,又塞回衣兜。

“秋白哥,我没上学。”

秋白一时语塞,突然很是后悔,他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从小到大,他还没说过对不起。

使劲抓了抓后脑勺,他正想着怎么开口,春生已经抬起头,露出一个梨涡浅浅的笑。

她说,她家里很穷,父亲寄回来的钱很少,之前的钱,都给哥哥读书用了,给哥哥吃穿,给哥哥娶媳妇,现在虽然也没多少钱,但是得给弟弟留着。

“我爹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得在家种田干农活,帮衬着照顾弟弟妹妹。”

秋白听了这话,气的想爆粗口,把春生爹妈在心里痛骂一顿后,他沉默了许久,然后问春生想不想上学,他可以让奶奶再去找校长。

春生的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抱紧怀里已经睡着的妹妹,摇摇头,笑得苦涩。

“不上了,我都十岁了,已经晚了,奶奶病了,我不能离开太长时间,弟弟和小妹才四岁,我每次出来都是趁他们睡着的时候让奶奶看着,如果去学校,奶奶没办法照顾他们。”

6

两个月的时间,稍纵即逝,转眼就到了开学的日子,从村里去镇上,走路要走半个小时,秋白每天和大熊他们一起上学放学。

每当坐在教室的时候,他都会想起春生那双黯淡的眼睛,后来他劝了春生几次,他说他有办法让春生上学,学费不贵,他可以帮她交。

春生拒绝,她说她已经大了,从一年级开始学,她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而且,她确实离不开家,因为奶奶的病又重了。

秋白翻来覆去几个晚上睡不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放学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兴冲冲地跑到春生家的田里,他知道这个时间春生一定会在田里干农活。

“春生,如果你不愿意上学,那我教你吧,我当你的老师。”

秋白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又看到了春生亮晶晶的眸子,就像看到他最喜欢的那颗星星。

两人达成约定,秋白每天下午放学后,都到春生家教她认字,春生最先学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李春生,然后是林秋白这三个字。

她不敢浪费纸,每天就拿着木棍在地上写,趁着休息的时候,每天写一百遍,直到写得十分熟练,写满整整一个院子,然后用脚抹干净,再重新写。

春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她喜欢秋白的改变,喜欢两人的相处,她以为,这种日子可以一直源远流长,静谧安然。

直到两年后的一个下午,花奶奶家里来了几个陌生的男人。

除了秋白和花奶奶,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春生和大熊躲在门外,听着里面噼里啪啦的一顿响,像是摔东西的声音。

因为离得有点远,院子里的大黄狗又狂吠得厉害,春生只隐约听到秋白那句嘶吼的“滚”。

春生担心秋白要进去看看,被大熊拉住,两人还没讨论出对策,几个男人就从屋里出来了,一身贵气,开着车没有丝毫停留地走了。

春生第一时间跑进去,屋里只有花奶奶在哭,地上放着一把刀,秋白已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凭春生怎么敲门,他都不开。

春生问花奶奶那些人是谁,出了什么事,花奶奶唉声叹气地挥着手没说,只是让春生先回家,春生临走的时候,她又抓着春生的手道:

“丫头,如果有一天,花奶奶不在了,秋白就拜托你了。”

7

花奶奶死了。

那天晚上,秋白一个人跑出去,半夜没回家,花奶奶突发脑梗,倒在了自家院子里。

苍老的大黄狗发了疯的狂吠,引了人过来,可惜花奶奶被发现的时候,身体已经凉了。

大熊来找春生的时候,春生刚做好饭,手里端着菜准备喊弟弟妹妹吃饭,听到大熊的话,手里的盘子攸的掉在地上,她惨白着脸,撒腿就往外跑。

花奶奶家围了很多人,春生挤进去,看到床上已经僵硬的花奶奶,眼泪刷的一下掉下来,忽而想到秋白,她在屋里找了一遍没找到,大熊偷偷把她拉出来,凑到她耳边道:

“秋白昨天晚上跑出去了,我早上在河对岸的树林里找到他,还没敢告诉他,先让他在那待着了,春生,秋白最听你的话,你去劝劝吧。”

春生在树林找到秋白的时候,他正坐在那棵歪脖子树上望着远处发呆。

“秋白哥,快下来!”

春生喊他,他没动,春生急出一头汗,想都没想撸起袖子就往树上爬,因为太着急,爬到一半踩空了,直接从树上摔下来。

秋白听到动静,低头见春生躺在地上抱着腿哀嚎,脸色更显苍白,赶紧从树上下来。

“春生,你……你没事吧。”

春生忍着痛,握了握他的手道:“秋白哥,你快回去,花奶奶出事了,你赶紧回去。”

春生没有瞒他,这种事,早晚得知道,花奶奶现在就他一个亲人,家里需要他。

秋白的身子晃了晃,惨白的脸色毫无血色,他踉跄地站起来,不顾春生的挣扎,背着她就跑。

花奶奶的死,秋白备受打击,葬礼过后,他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不去上学,谁也不搭理。

春生怕他出事,拿着砖头打碎了窗户的玻璃,然后蹲在窗口陪他说了很多话。

一开始,秋白并不搭理她,后来春生也不吃饭了,连水也不喝,下雨的时候也不去躲,淋成落汤鸡蜷缩在屋檐下,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秋白冲出来,背着她去了村头的小诊所,因为送得及时,春生没什么大碍,但是秋白大病了一场。

春生把秋白带回了家,让他住在之前哥哥的房间,照顾弟弟妹妹和奶奶的同时,也细心照料秋白,顺便,把花奶奶院子里那条大黄狗也牵了过来好好养着。

“秋白哥,大黄刚出生没几个月就被花奶奶从村长家抱走了,跟着花奶奶十几年了,花奶奶虽然走了,但是你还有大黄,你还有我,还有大熊,你不是一个人。”

春生空闲的时候就会劝秋白,她希望他能振作起来,但是秋白一直觉得,如果他没跑出去,外婆或许还有得救,是他害死了外婆,所以他一直深陷自责不可自拔,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秋白睡不着,精神越来越差,又变成了刚来村里时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差,一天下来,他说的话不会超过两句。

病好了之后,他还是不愿意上学,知道春生家拮据,他把剩下的钱都给了春生,春生不愿意要,他就拿着东西回家,不肯吃一口饭,春生没办法,只能暂时先收着。

他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拿着馒头喂大黄,给它顺毛,跟它聊天,大黄以前见他就叫,现在最喜欢用舌头舔他,在他脚边打滚,尾巴摇起来像起飞的螺旋桨。

秋白以前最讨厌大黄,嫌它脏,嫌它叫得难听,现在,大黄把脏兮兮的身子往他身上蹭,用刚喝完水的舌头往他脸上舔,他丝毫不嫌弃,甚至,会露出一个纵容和宠溺的微笑。

春生知道,他把大黄当成了花奶奶,他对大黄的宠爱,是对花奶奶的愧疚和思念,春生不止一次庆幸,幸亏还有大黄陪着他。

但是,天不从人愿,花奶奶去世的那个冬天,大黄也走了。

那天傍晚,春生干完农活回来,在路上碰到大熊,大熊肩膀上扛着铁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春生以为是他不愿意干农活挨了揍,正要调侃两句,就被大熊抓着胳膊拉着往后走。

“春生,大黄没了。”

两人来到花奶奶的坟前,秋白怀里抱着大黄,哭得肝肠寸断,身子一抽一抽的,大熊把铁锹从肩膀上拿下来,扭过头抹了把泪。

“秋白一直不去上课,我怕他以后后悔,就帮他记了笔记,今天下午我去给他送笔记,那时候大黄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它从秋白怀里爬起来就往外走。”

“我们一直跟着它,然后它就跑到了花奶奶的坟前,在这叫了好一会又躺在地上,秋白过去抱它,它就一直舔秋白的脸,然后就……然后就倒下了。”

大熊从来不是感性的人,甚至,从小就神经大条,但是此时此刻,说完这些话,他已经泣不成声,怕丢人,就转过身子偷偷抹泪。

春生走到秋白身边,伸手摸了摸大黄的身子,已经凉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脸色越来越苍白,然后,秋白抓住了她的手。

“春生,大黄说,它去找外婆了,它说外婆已经原谅我了,你说,外婆是不是真的原谅我了。”

春生反握住他的手,哽咽的点点头:“是。”

秋白把大黄葬在了花奶奶的旁边,他说大黄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所以临死前,跑来看花奶奶最后一眼,它想在死后一直陪着花奶奶,那他成全它。

春生在两个坟前都种了棵小树苗,她告诉秋白,这是莲溪村的习俗。

如果坟里的人都挂念对方,小树苗会长成大树,长到对方的坟头上,相互遮阴纳凉。

8

大黄的死,让秋白想通了一些事,他去上学了,但是话越来越少,他变得很沉默,但是很懂事,因为村里人的闲言碎语,他从春生家搬了回去。

外婆去世的时候,秋白给母亲打过电话,母亲哭了一会,然后是沉默,最后直接把电话挂了,后来秋白再打回去,她已经关机了。

秋白以为,无论如何,她应该都会回来一趟,没想到最后,彻底没了消息,再后来,连钱也不寄了。

秋白想,母亲应该是彻底抛弃他了。

春生发现他的拮据和窘迫,把之前他给她的钱都还给了他,她说她没动这些钱,一直给他存着。

春生每天都去给他送饭,然后把他的衣服拿回来洗,秋白拒绝,春生就假装跟他生气,现在的秋白,什么都无所谓,就怕春生不高兴,所以便不再拒绝。

他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跑去春生家帮她喂猪帮她干农活,放学之后直接跑到田里帮她干活,然后帮她放鸭子,喂鸡,照顾弟弟妹妹。

春生从来不说辛苦,却偷偷去镇上拿了些手工活来家里做,白天照顾一大家子和秋白,晚上趁着所有人睡觉的时候,偷偷点了蜡烛做些手工贴补家用。

她养了很多鸡鸭,鸡蛋都是拿到街上去卖,鸭子养肥了会卖给镇上的饭店,平时还会做些鞋垫或者用竹子编个篮子拿去卖,虽然连个打盹的时间都没有,但是,日子还过得去。

父亲寄回来的钱很少,给奶奶看了病买完药就所剩无几,春生一般不会动父亲寄回来的钱,她之所以这么拼命存钱,其实是给秋白留着。

秋白没告诉她这些事,是她从村长那听说的,知道秋白的母亲断了联系后,她就开始拼命存钱,秋白后来的学费,都是她给的。

秋白一直想辍学,都被春生给拦下,这几年,两人之间多了与旁人不同的情愫,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心里都明白。

春生一句喜欢有学问的秋白,秋白便接受了春生的好意,只是每天往她田里跑得更勤了,春生喜欢吃鱼,他一有空就去给她捕鱼。

春生在等秋白的一句喜欢,秋白在等时间,他想等自己有出息的那天,开口对春生说喜欢,没想到,现实比想象来得快。

春生的父亲已经连着几年没回来,过年再回来时,带回来一个女人,春生抱着弟弟坐在院子里,屋里传来奶奶剧烈的咳嗽声。

然后,女人捂着鼻子走出来,抱走了她怀里的弟弟,弟弟哭得厉害,她想把人抢过来,父亲已经一脸阴沉地从屋里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老糊涂”三个字。

看见春生要去抱女人怀里的儿子,他走过来打掉了春生的手,然后指着女人对她道:

“春生,这是你李阿姨,以后就是你妈妈。”

春生紧绷着脸不说话,父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精明的算计,春生很不喜欢他这个目光。

还有眼前的这个女人,两人看她的目光,就像她是一块猪肉,他们在衡量一块猪肉的价钱。

事实证明,春生那个糟糕的预感没错,父亲真的把她当成了待价而沽的猪肉,当村长夫妇拿着东西和钱来家里时,她才知道,自己被父亲卖了。

春生今年刚满十八,长得漂亮,人勤快,能干活,村里很多人都惦记着,村长夫妇也想让春生当儿媳妇。

彩礼五万,对李家而言,是巨资,春生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她看着父亲和那个女人喜笑颜开地把桌上的钱收起来,脑中一片空白,然后脸色惨白地跑了出去。

春生去找了秋白,她问秋白,愿不愿意娶她,秋白第一次瞧见春生如此狼狈和惊恐的神色,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春生的这个问题,他回答得很坚定。

“春生,只要你愿意嫁,我就娶。”

春生回去告诉父亲,她已经和别人私定终生了,她不能嫁给大熊,她让他把那五万块钱还回去,父亲问她是谁,她怕父亲找秋白的麻烦,怎么都不肯说。

父亲把她打了一顿,如果不是那个姓李的女人说一句,“行了,五万块呢,打死了钱就没了”,春生觉得父亲真的会打死她。

纸终究保不住火,村里的人都知道春生和秋白走得近,父亲随便一打听,就带人去找了秋白。

碰巧,秋白不在家,他和大熊在溪边抓鱼,他说春生又瘦了,他要打几条鱼给她补补,大熊在路上碰见他,就跟他一起去了,说是有话跟他说。

9

大熊死了。

警察过来带走了秋白,因为春生的父亲说,是秋白把大熊推到了石头上,大熊的脑袋撞到石头,磕到了太阳穴,是秋白害死了大熊。

听到这个消息,春生是崩溃的,她死死抓着秋白的胳膊不让警察带走他,她指着自己的父亲,说他胡说八道。

最后,秋白扒开了春生的手,他说:“春生,没事,我很快就回来,等我。”

秋白的这句等我,春生足足等了半个月,她四处打探消息,得到的回答是,秋白是杀人犯,要坐牢。

而指正秋白杀人的目击证人,就是她的父亲。

春生满腹怒气压不住,她不相信秋白会杀大熊,她以死明志,逼着父亲说出真相,奈何,她的死,在父亲眼里起不到任何波澜,她又被关了起来。

后来父亲走了,带走了弟弟,妹妹豆芽用砖头砸了门锁把她放出来,豆芽说,前几天村里来了几个人,是当年来花奶奶家的那几个男人。

那些人去了派出所,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带走了秋白,春生去派出所打探消息,派出所的民警告诉她,大熊的家人不告了。

民警最后神神秘秘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春生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所以她去找了村长,结果被村长夫妇赶了出去。

春生不明白,明明提及秋白,他们还是一脸的怨恨,为什么突然就不追究了,她没有细问,但是从村长的态度,她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秋白被无罪释放,他也回不来了,因为他和大熊的死,到底是沾染了关系,她相信他不会杀大熊,但是村长不会再让秋白回来。

春生跌倒在花奶奶和大黄的坟前,她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她的秋白哥。

“春生。”

春生哭得正伤心,冷不防听到秋白的声音,身子一颤,猛地回头看去,瞧见秋白,她踉跄地爬起来扑到他怀里。

秋白等她的情绪平息后,牵着她在地上坐下,他告诉春生,他没有杀大熊,大熊是自己摔倒,正好脑袋撞到了石头。

秋白没有告诉春生真相,真相是,春生的父亲去找他,两人发生冲突,春生的父亲要打他,被大熊拉住。

春生的父亲推了大熊,大熊的脚踩在了溪边被水打湿的石头上,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春生的父亲冤枉他,他选择沉默,是因为他不想让春生成为杀人犯的女儿,大熊是村长的儿子,他不想春生在村里的日子难过。

秋白没有告诉春生,大熊去找他,是要告诉他一件事。

村长之所以想让春生当儿媳妇,是因为大熊喝醉的时候说,想讨春生做老婆,村长夫人疼儿子,知道春生和秋白走得近,就赶紧催着村长把春生定下来。

正巧今年春生的父亲回来了,所以就有了村长带钱去春生家定亲的事。

大熊知道春生的父亲为此打了春生一顿后,很后悔,春生又不愿意见他,所以只能找秋白帮忙。

没想到,竟然送了命。

秋白看着春生欲言又止的脸,知道她还想问什么,沉默了半晌才道:

“那些人,是我父亲的人。”

这是秋白第一次同人提及家事,他不愿提及,因为往事过于难堪。

他的母亲是人人辱骂的小三,事实上,他的母亲也是受害者,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爱上的男人,是有家庭的。

知道那男人有老婆孩子后,她就带着他搬了家,彻底离开了那个男人,直到他十岁那年,那个男人的老婆找了过来,母亲就带他逃到了这里。

六年前那个男人带人找过来,是因为男人的另一个儿子得了白血病,他们希望秋白回去做骨髓配型,后来被外婆用刀架着脖子以死相逼才回去。

这次再找来,是因为男人的儿子死了,当年,他们找到了合适的骨髓,骨髓移植成功了。

原本那大少爷可以活很久,但他天天泡在酒吧里,酗酒熬夜过度消耗,所以病情又恶化了,复发之后没撑过久就走了。

男人中年丧子,就想起了秋白这个私生子,所以才会又过来找他,秋白原本是宁愿坐牢也不想跟他回去,但男人告诉他,他的母亲生病了,在医院,很想他。

秋白虽然不能原谅自己的母亲,但是他不想重蹈覆辙,他没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不想再有另外的遗憾,所以,他跟他走了。

母亲确实得了重病,胃癌,需要很多钱医治,当初她毫不犹豫地离开,就是因为她得了病,她不想让秋白知道,想趁着还活着,多给秋白存点钱,后来没有钱寄回来,是因为她住院了。

那个男人告诉他,如果他留下来好好给他当儿子,他就拿钱救他的母亲。

他答应了那个男人,同时,交换了一件事,他已经满十八岁,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他愿意改成男人的姓,但是有个条件,他要娶春生。

秋白心里明白,在那样的家庭,要娶春生,只能在最开始下赌注,所幸,他赌赢了,那个男人同意了。

“春生,等着我,等我妈的身子好一点了,我就回来娶你。”

10

这一等,又是五年。

林媛的病情反反复复,终是没有撑过去,秋白送走了自己的母亲,春生送走了自己的奶奶,两个葬礼,推迟了他们心心念念的婚礼。

五年的时间,每年暑假,秋白都会去莲溪村,因为怕惊扰到村长,每次都是偷偷摸摸地溜进春生家。

他给了春生一部手机,教她打电话发短信,平时不见面的时候,他们就用手机联系。

大学毕业后,秋白随了父亲的姓,林秋白改为严秋白。

婚礼定在了春分这一天,秋白要回莲溪村办婚礼,父亲说没有这样的规矩,第一场必须在男方家办,第二场可以去女方家补办。

秋白要去接春生,父亲说他会派人去莲溪村,保证结婚当天把新娘子带到他面前,说婚礼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

秋白等不了那么久,因为太想念春生,距离婚礼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又偷偷溜回了莲溪村。

两人去了花奶奶和大黄的坟前,两棵大树,竟真的长成了春生说的,粗壮的树干,都长在了对方的坟头上。

秋白说,春生,等我们死了,也要挨在一起,也要种上两棵树,我的树一定会长在你的坟头上。

春生握紧他的手,脸上泛着红光,笑靥如花。

春生离开莲溪村的时候,秋白问她,第一次离开莲溪村,什么心情。

春生笑着没说话,然后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照片上,她眉眼弯弯,那双比星星更璀璨的眸子,闪闪发亮,溢满了期待和幸福。

春生的这张照片,陪伴着秋白度过了几天难熬的日夜,父亲说,春生住在离家最近的酒店里,他们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离得这么近,他却不能跑过去找她。

婚礼的那天,秋白站在台上,一身红色喜服精神抖擞玉树临风,他们举办的是中式婚礼,因为春生说,想穿红色嫁衣。

看着慢慢朝自己走来的春生,秋白满脸喜悦,目光跟着春生一点点慢移,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激动和兴奋。

当春生终于走到他眼前时,他想去掀开春生的红盖头,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见她,他太想她了,他想看看,今天的春生有多美。

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春生后退了一步,秋白怕她生气,只能压制住内心的渴望。

拜堂的时候,秋白整个人太兴奋,以至于要夫妻对拜的时候,他的脑袋撞在了春生的脑袋上,春生呼痛。

然,就是这声痛呼,让秋白忙不迭要去帮春生揉额头的动作彻底顿住,他的手僵在半空,然后直接扯开了春生头上的红盖头。

眼前的人,一张陌生的脸,哪里是春生!

秋白崩溃了,他踉跄地退后几步,冲着走过来的父亲拳打脚踢,哭红了眼,目光里全是憎恨。

“你骗我!为什么骗我!春生呢!你把春生还给我,春生呢!”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突然的发狂吓到,他脱下身上的红色喜服,目呲欲裂地冲父亲发火。

秋白后来才明白,原来父亲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娶春生,严家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对严家生意有帮助的儿媳妇。

他知道秋白性子执拗,所以一开始就假装答应他,那天,他确实派人从莲溪村把春生接了过来,但是,到了这里后直接把人关在了酒店。

他没收了春生的手机,告诉她这是这边的习俗,结婚前新娘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后面和秋白联系的短信,都不是春生发的。

今天是婚礼的日子,春生察觉不对劲,想离开酒店又走投无路,最后,打晕了送餐的人逃了出来。

春生第一次来到大城市,不知道东南西北,分不清路口怎么这么多红绿灯,因为太心急,闯了红灯。

秋白赶到医院的时候,护士正在给春生盖上白色被单,秋白双腿发软,哭不出来,跌坐在地上动不了,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说,节哀。

护士说,真是可怜,一尸两命。

秋白想过去看看春生,可是双腿软得爬不起来,最后气血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11

后来,没有人再见过秋白,他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有再回莲溪村。

最后见到他的人,是豆芽,豆芽找了他很多年,再见面的时候,秋白还不到五十,却已经白发苍苍。

他一个人住在河边的小房子里,豆芽去的时候,他正在钓鱼。

豆芽在他背后站了许久,孤零零的背影,像是迟暮的老人,如果不是她早一步见到他的照片,她根本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秋白。

“姐夫。”

豆芽跟他说了很多话,他一直没怎么理会,直到听见这一声姐夫,他脸上才有了笑容。

然后,他的话就越来越多,三句离不开春生。

他说,他从小到大就没守过规矩,唯一一次安安稳稳守着礼法,就是结婚前一天没有去找春生。

因为怕春生不高兴,所以他忍下来了,如果他没有忍下来,或许,春生就不会离开他。

他说,如果早知道春生有了身孕,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莲溪村,他一定会在莲溪村办婚礼,如果他回去,或许,春生就不会离开他。

他的话很多,整个下午,都是他在说,豆芽知道,春生的死,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痛苦,她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她想带他回去,想给他养老,秋白挥手拒绝,然后收了鱼竿走了,他说他哪也不去,他已经找好了养老院,日子到了,他会自己走到养老院。

豆芽望着他枯瘦如柴的背影,很是难过,心中百感交集。

她一直觉得,姐姐死得不值,如今却突然发现,其实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姐姐因为秋白而死,但是,她死在了他最爱她的时候,秋白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第二年春分的时候,豆芽赶来参加了秋白的葬礼,去年离开的时候,她给社区留了联系方式,因为秋白没有其他亲人,所以社区联系了豆芽。

秋白走得很安详,他是吃安眠药走的,豆芽在他房间里找到了一本日记才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有失眠的毛病。

看完一整本日记,豆芽已经泣不成声,原来资助她和妹妹上学的人竟然是他!原来自春生死后,他便一直在倒数生命。

他给春生的承诺,就是等她的两个妹妹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后就结束自己的生命,知道她们姐妹两都过得很好,他就能放心地去找春生了。

豆芽把秋白的骨灰带回了莲溪村,和春生的坟紧挨着。

当年,她在春生的坟前种了棵小树苗,没过多久就死了,这次,她又在秋白坟前种了棵小树苗,同时在春生坟前重新种了一颗。

第二年回家扫墓,两棵树苗竟然都长到了脖子的位置,甚至,越长越靠近。

多年后,豆芽再回去扫墓,那两棵树苗已经长成了大树,奇怪的是,两棵树的枝干交叉盘曲。

春生的树长在了秋白的坟上,秋白的树,长在了春生的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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