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佰》汗青考证：孤军如何反抗日军进犯？黄晓明特派员有原型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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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满楼

1932年初，在邻近西藏路的苏州河畔，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六层大厦拔地而起，这就是金城银行、盐业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联合修建的四行仓库。银行家们没想到的是，5年后，这座原本为堆放客户货物而修建的仓库，竟然吸引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目光。

一、激战：“八百壮士”是怎样打退日军进攻的？人肉炸弹是真的吗？

“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后，中日双方在上海北部展开了激战。随着战事的不断扩大和日军的不断增兵，国军开始转入颓势。10月26日，大场镇被日军占领，国军被迫向上海外围转移。国军主力撤退后，有一支小部队留了下来，这就是抗战史上著名的“四行孤军”。

或许为体现战争与人性的复杂性，电影《八佰》中浓墨重彩地刻画了一群“逃兵”的形象，而阴错阳差之下，这群被日军冲散了的“逃兵”加入了“八百壮士”的行列，成为电影中的重要角色。

那么，“八百壮士”是否真有逃兵加入？这个概率应该说很低，也没有相关记载的证明。不可否认的是，“八一三”淞沪抗战打得极为激烈，很多时候，“一个团整整齐齐上去，下来时只剩下几副伙食担子”。作为最早派上前线的部队，“八百壮士”所在的八十八师更是如此。

在开战三个月内，坚守四行仓库的五二四团已经补充过5次（八月两次、九月两次、十月一次），大部分连排长都已经战死或负伤退出战斗，每班老兵平均不足2名，而新兵基本是抗战爆发后才刚入伍，有些甚至连枪都没开过。就像一杯浓茶冲成了淡茶，此时部队的战斗力早已今非昔比。不过电影里有一点倒是对的，那就是五二四团的补充兵员主要来自地方保安团，即来自湖北通城的湖北省保安团第5团。

那么，坚守四行仓库的是否真是“八百壮士”，即一个团的兵力呢？答案是否定的。

从五二四团第一营营长杨瑞符的回忆看，所谓“八百壮士”其实就是该团第一营的官兵，由三个步兵连和一个机枪连组成，他们对外称一个团八百人，实际只有420人左右。由此可知，当时并没有其他特殊兵种加入，也未闻有其他部士兵或溃兵临时加入（不过没有记载，不一定等于绝对没有）。

10月27日，在大部队撤走后，四行仓库的西面、北面均被日军占领，东面、南面则为公共租界，四行仓库成为一个“孤岛”，驻守的“八百壮士”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军。

“八百壮士”进入仓库不久，日军随即出动大队人马并在坦克战车的掩护下向四行仓库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由于日军火力过于强大，四行仓库外的外围防御在接火后不久就被放弃，但电影中有个细节是真实的，那就是孤军士兵在放弃的地堡中预埋了手榴弹，等到日军进入后，用绳子一拉，一下就有四五个日军被炸死了。

孤军全部撤回四行仓库后，日军猬集楼下，又被楼上的“八百壮士”用迫击炮弹和手榴弹投掷，最终只能狼狈撤离。据记载，在27日的外围战中，日军被打死约二三十人，但孤军方面也有一个班的9名士兵在撤退时，因被日军隔离而在被俘后遭到枪杀。

在攻打四行仓库的过程中，电影中的日军俘虏被杀和使用毒气弹的细节，至少从亲历者的记载来看，上述情景并没有发生。很明显，类似情节违反了当时的国际公约，在国际人士的观战下，是很容易引起非议的。

至于日军通过水关攻入四行仓库的情节，也没有找到相关的记载。不过，日军确实用两艘汽艇从黄浦江进入苏州河，企图封锁河面，从背后攻击四行仓库。但是，日军之举遭到租界当局的抗议，之后英军将其拦阻而未能得逞。

10月28日早上,日军派出飞机飞越楼顶盘旋侦查，但因为大楼上布置有高射机枪阵地，因而敌机不敢靠近扫射。下午，日军再度出击，其出动四五门平射炮对着四行仓库猛烈轰击，企图炸开缺口冲进楼内，但由于仓库墙体厚实，加上被孤军的重机枪压制，最后不得不在傍晚后退去。

10月29日，据营长杨瑞符的记载，日军的进攻更加凶猛，他们先是出动坦克猛冲，接着又出动掘土机，企图将四行仓库的墙基挖蹋，但因为遭到楼上孤军的集束手榴弹抛炸，最终无计可施。

此外，电影《八佰》中有这样一段震撼人心的场景：在屡攻不下时，日军组织一个突击队，他们为了防止楼上孤军的枪击和手榴弹抛炸,突击队顶着厚钢板移动到墙下，企图用炸药包炸毁四行仓库的墙体，打出一个突破口。危机时刻，孤军士兵陈树生等人在身上绑满手榴弹，从楼上跳了下去，与敌人同归于尽。

陈树生牺牲殉国的情节，主要来自后来二连排长李春林的回忆，不过这一口述回忆出现较晚。在较早时期的亲历者回忆中，无论营长杨瑞符的《孤军奋斗四日记》，还是一营士兵陈德松的回忆文章《殊死报国的四行孤军》，都没有类似记载。对于这些新出现的回忆材料，具体史实可能需要更为谨慎的考证，但有一点，“八百壮士”人人抱定必死的信念，他们争先杀敌、奋勇牺牲的精神是不能怀疑的。

二、观战：西方媒体出动观战飞艇？献旗女童子军、间谍记者、黑帮大佬都有原型吗？

电影《八佰》中有一个镜头十分醒目，那就是战场上空的观战飞艇。从实际情况来看，租界当局确实十分关注这场近在咫尺的大战，中外媒体包括《泰晤士报》等也一刻没有偷闲，说是每天直播也不为过。不过，说到驾驶飞艇观战，似乎就有些过了。

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不说流弹会轻易击中飞艇，就算是战机，恐怕都能撞一块去。大体而言，飞艇助战的事在一战后就基本绝迹了，而且也没有任何记载说孤军保卫四行仓库时，空中曾出现过飞艇（即便整个淞沪抗战也没有过）。

说到观战，四行仓库保卫战确实是一场“奇特的战争”。就像电影中展示的那样，苏州河的北岸战火纷飞、硝烟弥漫，南岸的租界却是灯红酒绿、依旧歌舞升平；这一边，孤军将士们浴血奋战、朝不保夕，另一边，民众仍该吃吃、该喝喝，打麻将、看京剧，两个字——照旧。

秋风凉雨下，枪声密集时，观战的人群把河岸的空地挤得密密麻麻，这种强烈的对比，也给观众带来深刻的视觉冲击力和震撼力。

话虽如此，每当北岸战火熊熊燃起之时，数以万计的南岸民众不顾北岸日军的流弹四射，他们聚集在苏州河南岸不断为“八百壮士”们加油鼓气，并利用夜间将食物等物品想方设法送过去。一旦发现敌情，民众就以各种方式迅速告诉将士们，有的齐声高呼，告知敌军进攻方向；有的用几块大黑板拼接起来，写字或画画，向守军警示；更有人设法直接打电话到仓库，报告敌军动向，提醒官兵早作防范。

从这个意义上说，四行仓库成为了展示中国军人英雄形象和民众爱国热情的大舞台，孤军将士的殊死抗击，就像舞台上真实的生死演出，受到了数以万计民众的欢呼和喝彩。

说到打电话，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为了架设通往四行仓库的电话线，上海青帮大佬杜月笙亲自布阵，令帮中弟子冒死铺线，宁死不惜。这一情节，无法证实是真是假，但“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后，杜月笙出任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主席团成员兼筹募委员会主任，曾筹集大量物资参与劳军活动，这倒是事实。

电影中另一个激动人心的情节，就是杨慧敏献旗和仓库楼顶的升旗。10月28日深夜，女童子军杨慧敏冒着生命危险，将一面青天白日旗裹在身上冲过火线，献给了“八百壮士”，以表示对抗战将士们的崇高敬意。

次日黎明，四行仓库的楼顶高高升起了这面旗帜，隔河观望的民众激动得满脸泪花，无不拍手欢呼。当然，电影中展示的“自杀式”护旗创意，很可能是来自《硫磺岛之战》的启发，不过对于真正的历史事实而言，日军虽然通过对面交通银行的据点进行过射击阻扰，但敌机扫射并造成极大的伤亡是没有的。

此外，电影中还有另一个特殊的观战人，就是《申报》摄影记者方兴文。方在电影中的形象颇为复杂：为了生存，他向日本人和西方人兜售军情信息，形同间谍；但在进入四行仓库后，他却信守承诺，意外成为“八百壮士”中的一员。

作为租界众生相之一，记者方兴文、冒死铺线的帮会成员“刀子”，还有淡江大学教授、赌场老板“蓉姐”等，他们代表了租界中的另一个普遍样本：从“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到受到将士们的鼓舞，进而援助甚至加入“八百壮士”，这些情节都是符合情感和逻辑的。

三、撤战：黄晓明饰演的特派员有原型吗？八佰士兵撤退后怎样了？

曾有人说，蒋介石下令孤军守卫四行仓库，是有意打给列强看的，因为布鲁塞尔正在举行九国公约会议，对日本或许有一定的制裁作用；或者，日军要是攻击租界的话，可能会引发列强的介入。从这个意义上说，四行仓库之战有些类似于“表演战”，但事实证明，指望列强调和是完全不现实的。

在电影《八佰》中，保卫四行仓库的战斗打到第四天后，在10月30日晚，租界方面来了一名特派员，命令孤军于当晚12时停止战斗，撤入租界。据查，这位特派员的原型不是别人，正是八十八师参谋长张柏亭。只不过，张柏亭并非亲自到四行仓库宣布命令，而是从租界打来的电话。当时，八十八师副师长冯圣法也在秘密指挥所，两人一起打的电话。

据张柏亭的回忆，孤军撤回租界是在请示蒋介石后，经俞鸿钧市长、冯圣法副师长及他本人与租界军队最高指挥官、英军司令斯马莱特商谈后的结果，秘密会议的地点在上海警备司令杨虎的官邸。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四行仓库之战引发了日军和租界方面的尴尬与担忧。在日军一边，由于事前被租界当局警告，他们对四行仓库的进攻不敢过分使用重武器，但也决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而在租界一边，他们害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战火万不可南移。最终，在各方协调下，“八百壮士”最后于10月30日深夜奉命退出四行仓库。

当晚12时，谢晋元下令打灭日军探照灯（也有说英军用桥头碉堡的小钢炮击碎的），但过桥时仍有少量伤亡，如已经负伤的营长杨瑞符，在过桥时左腿再次中枪。当然，这次的伤亡和电影《八佰》中展示的“屠杀式”冲桥情景存在较大的差别。

撤入公共租界后，令孤军将士们十分气愤的是，他们在进入租界后便被缴械，随后被羁留在胶州路的一个营地里。1941年4月，几名被敌人收买的叛兵利用早操时将谢晋元刺死。噩耗传来，举国震惊，国民政府随后通令嘉奖，追赠谢为陆军少将。如今，谢晋元将军的墓安葬在宋庆龄陵园，每到清明，前去吊唁的民众都络绎不绝。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电影题眼之一的“白马”，这一魔幻的形象构建也有一定的历史依据。当然，四行仓库里是没有马的，但撤入租界后，孤军营里确实有一匹白马，谢晋元经常骑着它在孤军营里跑圈。平时，谢晋元对这匹白马十分爱惜，甚至连笼头缰绳都不给它套。更魔幻的是，在1941年4月23日谢晋元被刺后，白马也在之后一周中不吃不喝，紧随主人而去。

至于那些孤军士兵，在1941年12月7日“珍珠港事变”后，日军随后于26日接管孤军营，并将他们押往宝山月浦和新龙华做苦力。之后，孤军被送到南京老虎桥监狱，并于1942年夏拆解为三个部分（各百人左右）。

其中，一部分被送到安徽芜湖附近的裕溪口日军煤运码头做苦工，这部分人后来发起暴动逃走了；另一部分被送到南京金陵卫，他们中有一小部分人在服苦役时成功脱逃，其中有加入了新四军游击队的，也有像陈德松一样重新回到八十八师并参加中国远征军远赴滇缅战场的。

更离奇的是第三部分人，他们开始被送到浙江萧山做苦力，其中有二十多人发起暴动后投奔了浙东新四军游击队，其余五十多人则被重新押回南京老虎桥监狱。后来，这些孤军士兵被远远的押赴巴布亚新几内亚充当劳工，其中有36人在抗战结束后生还，也有一些人就此长眠异域他乡。

参考文献：

《八一三淞沪抗战》（原来国民党将领抗战亲历记）；

陈立人：《孤独八百士：中国孤军营上海抗战纪实》；

胡浩磊：《四行孤军的传说与真相》；

谢继明：《我的父亲谢晋元将军：八百壮士浴血奋战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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