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海烈士：牺牲22年后遗书公开，兄弟怕父母伤心未给他们看过 -

但很快网上就出现了质疑的声音：“太血腥”，“怕孩子做噩梦”，“已举报”，“现在老师在瞎胡闹”……

如果观众质疑影片的拍摄、叙事手法或者演员的演技，这毕竟是主观性的评价，无可厚非；但如果质疑影片太过血腥，那不是影片的问题，是家长的问题。

图｜顾金海烈士的墓碑

当你心疼自己十几岁的孩子在电影院看战争电影，生怕血腥场面给孩子带来心理创伤之时，你可曾想过，那些在战场上用身体筑成钢铁长城的烈士们，他们也很年轻，很多也只有十几岁。

突击队上战场，要留下一段录像和一封遗书

1986年10月中旬，兰州军区陆军第47集团军139师416团2营5连组织的突击队即将执行兰剑-B行动，对敌604、968高地实施拔点作战。

5连是一支英雄连，曾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荣立集体特等功一次。兰剑-B行动，意为“兰州军区之利剑”，这是军区轮战部队开赴前线后打的第一仗，也是最大的一次作战行动。

10月12日一大早，特功5连正在举行出征誓师大会，他们的身后挂着一副巨大的对联：壮士誓卫国笑洒满腔热血，蓝剑勇出鞘定斩寇敌凶顽。

在誓师大会上，突击队战士顾金海连着唱了自己最爱的3首歌：《再见吧！妈妈》、《可爱的宁夏》、《血染的风采》，这些都是当时我们的战士们都会唱的歌曲。

图｜顾金海烈士生前照片（右二）

摄影师赵旭和战士们一同喝下一杯茅台酒壮行，在天黑前，他接到了作战处张祥海处长打来的电话。

处长提出了一条让他心情沉重的要求——给200多名突击队员每人都拍一段录像。赵旭让突击队员们站成一排，每一位队员拍三秒。

突击队一上战场就是九死一生，除了录制影像，按照部队规定，他们还要留下一张遗照、一封遗书、一盘录音。

第二天天还没亮，赵旭跟着突击队登上卡车出发。

为了和战士们一同上前线，赵旭一次次和上级申请，好不容易才得到批准。他认为作为一名战地记者，就一定要将战士们冲锋陷阵的场面拍下来，才算合格。

但是，赵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荣誉，他宁愿拍下的不是功勋英雄，只是一个一生平凡、好好上战场好好退役的普通士兵。

图｜赵旭，在上甘岭主峰

因为这位战士，顾金海，就在他的镜头前壮烈牺牲，他除了举着摄像机记录，无能为力。

战争给赵旭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他请人做了一尊顾金海烈士牺牲时的模型塑像天天看，以寄哀思。他每天晚上睡觉必须穿着袜子，也会常常从梦中惊醒，耳旁还在回荡顾金海烈士最后的遗言：“先救队长！”

那炮弹声仿佛在身后炸响，烈士的血和战友们的泪，仿佛还是温热的……

他牺牲在镜头前，祖国母亲多一个忠烈

10月14日，“兰剑—B”行动正式打响。老兵们回忆说，之所以选择这个日子，因为“1014”的谐音是“幺洞幺四”，意思就是“要动就要他们死”。

下午1点半，副连长兼第一突击队队长马权斌率领第一突击队向敌604高地发起进攻，3分钟后突破敌人前沿阵地，17分钟迅速占领604表面阵地。

越军的阵地有着较为完整的防御系统，虽然眼前地面上的工事已经被炸平，但是地下的坑道和洞穴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非常坚固，炸弹也很难炸毁。敌人们就蜷缩在这些死角之中殊死顽抗，因此，搜剿打洞也是行动的难点之一。

马权斌身先士卒，开始搜剿敌人地下工事残敌，突然一枚炸弹爆炸，将马权斌炸昏了过去。

当他苏醒之时，已经被战友们抬到了1072高地前沿，他见连指导员徐俊正带着通信员准备接替他指挥战斗，马权斌怎么都不同意，坚决爬起来继续上战场。

他知道徐俊家中还有个刚刚出生的女儿，万一回不来留下孤儿寡母。而他自己就是一个光棍汉，没有这么多念想了。他拦住徐俊，带着战友又一次冲向阵地。

突击队队员顾金海和通信员毕东玉紧紧跟着队长马权斌，顾金海已经炸掉了敌人的三个火力点。

图｜顾金海烈士生前照片

突然，一发炮弹从远处射向他们，就落在了顾金海和马权斌的中间。

马权斌侧身对顾金海喊“卧倒”，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炮弹爆炸，马权斌和顾金海身负重伤。

顾金海顾不上头上的伤，抓起一个五公斤的炸药包，爬向距离他20米的屯兵洞，身后留下一条鲜红的血路。顾金海将炸药狠狠甩了进去，将洞中残余的敌人彻底消灭。

战友们连忙掩护顾金海往后撤，而炮弹接连袭来，顾金海扑在了马权斌的身上。

图｜顾金海烈士生前照片

毕东玉知道，队长这是要让他赶紧将顾金海送下去。

顾金海头部中弹，趴在战壕上，毕东玉和三班长又赶过去给顾金海包扎。

赵旭在听闻有人负伤后，抬着摄像机匆匆赶过来，一手扶着顾金海，一手对着他录像。

因为太过焦急，赵旭无法稳住镜头，与战士们的交谈也开始慌乱起来。

“队长负重伤，队长负重伤，我是八班长。”

“顾金海，把他背下去，快，背下去。”

“我在这看着队长，你快背下去。”

图｜头部重伤的顾金海

而他的钢盔被弹片击穿，满脸是血，明显已经体力不支，他摇了摇头，右手抓了把泥土，咬着牙逼自己清醒点，询问赵旭：“那队长怎么办，队长在哪，我看着我看着，我不下去，你背他下去。”最后瞪大眼睛，握紧拳头，对着赵旭大喊了一声：“先救队长。”

说完这句话，他缓缓低下了头，靠在泥土上，就这样牺牲了。

事后战友们才知道，当时顾金海身上有9处伤，他没有为疼哼过一声，即便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他依旧强撑出“我没事”的样子，希望战友们去救马权斌。

那一声“先救队长”，已经用完了他最后的力气。

兰剑-B行动成功结束后，没有负伤的突击队员只有60余人，中越双方伤亡比例为1比6。

万余老乡迎他回家，生身母亲少一个孝子

顾金海的家乡在宁夏原灵武县郭家桥乡山水沟村，他牺牲后，邓小平同志亲自签署嘉奖令授予顾金海“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跟在5连后的摄像员和照相员们也有同志牺牲了，很多影像资料丢失。

赵旭一直保存着顾金海牺牲的那段影像，在宁夏电视台台长找到他时，他毫无保留地复制给了宁夏电视台。

图｜顾金海烈士最后一封家书

顾金海烈士骨灰运回家乡的那一天，灵武县上万群众站在夜晚的凛冽寒风之中，含泪相迎。

县长和县委书记在银川火车站等候着，县委书记亲自从护送顾金海骨灰的战友手中接下了骨灰盒，这是灵武县给予英雄最高的礼遇。

连指导员徐俊将一等功的军功章送到顾金海的父亲顾成手上，顾金海的老母亲因为伤心过度出现了短暂性失明，老父亲哭着说：“指导员，我就要我的顾金海，我不要军功章。”

徐俊痛心道：“叔叔，我不能还你顾金海了，我只能给你军功章，全国战斗英雄。”

顾金海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两个哥哥都参军入伍，他在哥哥们的影响之下立志当兵。顾金海乖巧、懂事，母亲说他非常倔强，男子汉劲十足。

1984年征兵之时，成绩优异的顾金海在学校成天心不在焉，瞒着家人去报名参军。因为两个哥哥尚在服役，村干部起初不同意顾金海参军的请求，他几次去找村里的干部，软磨硬泡，才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1986年初，顾金海所在的部队接到了奔赴前线的通知，顾金海入伍还不足半年，他渴望为人民而战，他要用实际行动去表达自己对祖国的热爱。

图｜1986年8月，突击队员在实弹演练后的合影。王红摄

顾金海其实并非5连的战士，而是被安排在师里面炮团中，当时炮兵阵地都在后方，离一线很远。顾金海不愿在后方搬炮弹，多次向组织写申请、写请战书，他从班长找到排长，从排长找到连长，甚至给团党委写血书起誓：“生命不息，战斗不止！”倔强地请求加入到5连之中来。

各级领导面对18份请战书，都不禁被这个年轻人所感动，顾金海最终调到了特功5连，分到了9班，以20岁鲜活的生命表达了他抗敌卫国的决心。

正如他在日记之中写的：我愿将一腔热血洒在南疆，生身母亲少一个孝子，祖国母亲多一个忠烈。

顾金海留下的照片很少，参战前夕他让战友专门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寄给家人，当时的他已经做好了可能无法回来的准备，这张照片就成了顾金海寄给家中的最后一封家信。

顾成将照片一直放在衣袋里面，干农活的时候想儿子了，就拿出来看看，再擦干眼泪，继续干活。他不怎么看电视，总是怕在电视之中看到有关儿子的报道，就连看到和儿子牺牲时年纪差不多大的军人都会陷入深深的思念之中。

图｜顾金海出征前寄给父母的照片，因怕父母担心，遗书并没有随照片一同寄回家

一旦想儿子，顾成就抱着被子，在这间屋子里面打个地铺，就好像儿子还在身边陪伴着一样。

过年的时候，其他5个儿女们都回来了，就差顾金海一个人。父母不主动提起，兄弟姐妹们也不提顾金海的名字，怕老人伤心。

2008年，顾金海在参战前写好的遗书被一名捐赠者赠与47集团军军史馆。时隔22年，这封遗书才公布与众：

顾家老父母已经80多岁了，为了避免父母再度受到精神刺激，顾金海的兄弟姐妹没有安排父母去看那封家书。

图｜顾金海烈士的父母

图｜顾金平和赵旭在顾金海烈士墓前合影

四儿子顾金海在战场上牺牲，顾成夫妇还是决定让最小的儿子顾金平去当兵。

今年10月，赵旭从陕西西安赶往银川祭奠顾金海烈士，完成35年来的夙愿。

在看到顾金海母亲之时，他跪在母亲面前哭泣道：“妈，我来看您了，35年了，35年我都想来看您，我都想来看您啊！对不起！妈妈，我们都是您的儿子。”

赵旭激动的情感，很多人不能理解。顾金海生前战友张雷在记者采访时曾经说过，他们这些从战场活下来的老兵，在看到烈士的父母之时心中都会有种羞愧的情绪，同时去上前线了，他们活蹦乱跳地回来了，人家的儿子牺牲了，所以有时候不敢面对烈士父母。

图｜赵旭拥抱顾金海的母亲

战场的残酷，给活下来的老兵们留下的阴影是几乎不会被时间磨灭的，唯一支持他们活下去的信念，就是让余生的每一天都不枉过，这才对得起牺牲战友。

这让他们的后半生，充满着使命感和紧迫感。

他们永远不会忘记你19岁的容颜

战争结束后，马权斌觉得无法面对烈士家属，他向组织提出转业。

图｜马权斌（右）身负重伤最后一批撤下阵地

他还记得，部队参战之前，一位战士的老父亲送行之时专程找到连队的干部们，对他们说，这个孩子是兄弟几个最孝顺的，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战斗打响的前一天，马权斌查哨的时候发现这名战士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外面，面朝北方望着。第二天，他壮烈牺牲，战友痛哭着抱回了他的一条腿。

这些牺牲的英雄们，对于我们而言，是烈士碑上冰冷的名字，但对马权斌而言，他们都曾是鲜活的、真实的。

提到顾金海，马权斌总是眼中含泪，他说：“他的这一声呐喊，陪伴我几十年。”

马权斌的转业申请，组织最终没有同意。作为5连的代表，他后来出席了“全国新长征突击队”的表彰大会，荣记一等战功。

他渐渐从悲伤之中走出来，他总是以牺牲的战友对照自己，不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坚持不背荣誉的包袱，不向组织伸手。

图｜马权斌在平凡的工作中

在未来平凡的岗位之上，他兢兢业业，不计得失，又两次荣立三等功，多次受到表彰。

30年来，无论工作多么繁忙，他都会想方设法去见一见、帮一帮牺牲战友的家人，他和416团的老政委、老战友在5年内走遍9省，看望了416团烈士的亲人，战友们捐献了近200万元，以资助烈属的生活。

顾金海的牺牲是让人心痛的，他生前的战友说：“他们就定格在十几、二十岁左右，所以我们的脑海里头永远就是他们那时候的形象。”

20岁的年纪正是人生真正的开始。他原本可以和我们一样，看到香港、澳门回归，看到“神舟一号”的发射，看到北京奥运会的盛况，看到杨利伟飞上太空……

生活平静幸福，享受着国家富强、科技发展的我们，应当如何去看待战争？如何去尊重英雄？如何去警示自我？

2007年，摄影师王红先生将老山战场照片参加了平遥国际摄影展，马权斌的一张照片制作成了海报。

图｜1986年10月14日，激战中报战况的突击队队长马权斌。王红摄

王红说：“这是最真实的，人们心目中的英雄都是高大魁梧，但这才是战争。”

马权斌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然而展览进行不久，一群年轻人站在这幅海报前，其中一个人模仿着马权斌的动作：“地瓜地瓜，我是土豆，我是土豆，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他身旁的一名女生注意到了身后表情愤怒的王红，赶紧对他说：“嘘，作者在边上呢。”这群年轻人便匆匆离开了。

这些嘲笑马权斌的年轻人，这些举报《长津湖》血腥暴力的父母，也许正是出生在顾金海牺牲的80年代。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看到战争，但他们从不愿去深度思考，凭什么他们所在的国家可以如此平静祥和。

30多年过去，这些无言的丰碑，不应该就这样被尘埃掩埋。共和国一代又一代的军人们，守卫人民壮烈牺牲的烈士们，你还记得他们吗？当历史虚无主义渗透到文学、电影、电视剧，影响到我们思考问题的方方面面，腐蚀的不仅仅是一代人的精神，更是我们国家的思想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