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不要吃失落我，我给你唱支好听的歌。” -

兔子躺在草地上，叼着一根草茎，哼着歌看着河狸啃树。

咔哧咔哧，河狸啃得很欢快。木屑乱飞。

噗！河狸吐出嘴里的木屑，退后几步，绕着树转圈看。

“咦？”河狸的声音从树后传来，“兔子你来看！”

“我才不要去。”兔子懒洋洋眯着眼睛，“我怕树倒下来砸到我。”

“这里有好大一个虫子！”河狸说，“就趴在树上！”

“我又不吃虫子。”兔子皱皱小鼻子，“我又不是鼹鼠。”

“这个虫子有好大一个角！”

“哎呀好吧。”兔子站起来跳了两步，“真是怕了你了，发现了个虫子也要我看……”

河狸嘿嘿笑了两声，从树后探出头来。

兔子跑过去，凑到河狸旁边。“在哪里在哪里……哇……好大的虫子！好大的角！”

“是吧！”河狸拉长声调。

在黄昏的光线里，一个大甲虫静静趴在树皮上，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不容易发现。那甲虫长着一只长长的角，在尖端还分了四个岔。兔子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甲虫——甲虫比他的手还大。

“这是什么虫子？”兔子凑近去看，那虫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应。

“不知道哎。”河狸挠头，“不过好像在鼹鼠那里看到过，在书上。”

“拿去给鼹鼠看？”

河狸看看兔子，又看看啃了一半的树，有点为难。

“啊算啦。”兔子摆摆手，小心地凑近那只虫子，伸出两只手，“我拿去给他看……哇！”

大虫子突然张开了薄薄的翅膀，飞了起来。背上的甲壳敲在兔子手上，虽然不疼，但兔子还是被吓了一跳。

“还会飞……哼。”兔子望着甲虫落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跟着跑了过去，“非要捉到……哎呀！”

兔子被一个小土堆绊倒在地。站起来没好气地回头看，刚好看到鼹鼠笑眯眯地从土堆里钻出来。

“感觉到河狸在这里啃树，就来找你们玩。”鼹鼠掏出大眼镜戴上，“你在捉什么吗？”

“一个大甲虫！还是个长角的！”兔子比划着，“就在那棵树上！”

鼹鼠挪着胖墩墩的身体从地下钻了出来，跟着兔子走到树下，踮着脚看。

“唔……”鼹鼠点点头。

“唔什么嘛！”兔子一脸委屈，“我就是想把这个虫子抓来给你看，结果还被你绊了一跤。”

“挺好的……”鼹鼠点着头，看见兔子的脸色才连忙又解释了一句，“不是说你绊了一跤挺好的，是说看见这种虫子挺好的。”

“你认识？”

“嗯，这是独角仙。”鼹鼠点头，“也叫双叉犀金龟。我养了不少呢。”

兔子的眼睛瞪圆了。回头看看河狸，河狸脸上的表情也差不多。“你……养的？”

“干嘛这么看着我……”鼹鼠有点不好意思，“这种虫子的幼虫挺好吃的嘛……”

兔子的眼睛要掉下来了。“你养来……吃的？”

“嗯。”鼹鼠点头，“不光是我吃，獾医生也喜欢吃。”

河狸挠挠头，“不硬吗？”

鼹鼠眨眨小眼睛，才想明白河狸的意思。“幼虫啊，是软软的，挺大个的……不硬。”

看见兔子脸上的表情，鼹鼠又补充了一句：“就像你种菜园子一样嘛……”

兔子这时才像是清醒过来：“不会啊，菜又不会跑……不对不对，不是这个问题……你养这种虫子来吃？”

“不只是这种。”鼹鼠说，“还有好多种呢……毕竟它们的生活条件不大一样，所以得分开饲养。再说只养一种也不够吃啊……”

“不对不对，也不是这个问题。”兔子甩着耳朵，“哎呀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鼹鼠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坐在鼓着嘴发呆的兔子旁边。河狸看看兔子，又看看鼹鼠，挠了挠头。

“我是说……”兔子想了一会儿，“它们不会说话吗？”

“不会。”鼹鼠摇头，“除了上次我们遇见的那个兰花螳螂，没见过会说话的昆虫。”

“不对呀。”兔子摇头，“孔雀跳蛛呢？他明明也会说话的！”

“蜘蛛不算昆虫啊。”鼹鼠理所当然地回答。

兔子突然觉得不是很想理他。

“我觉得，兔子的意思是……”河狸慢条斯理地说，“吃虫子的时候，感觉会不会有点……嗯，不对劲？”

鼹鼠咧开嘴。“我明白啦。你吃树皮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点不对劲？”

河狸摇头。鼹鼠又转向兔子，“你吃蔬菜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有点不对劲？”

兔子摇了摇头，又停下来，“可是它们是植物啊……又不会动，又不会说话……”

“独角仙的幼虫也不会说话嘛。”

“不是不是……”兔子摆手，“就是……”

“那，比方说，”鼹鼠笑眯眯，“有一天你去吃白菜的时候，白菜突然跟你说话了，那你还会不会吃了它？”

“啊？”兔子愣了愣。

“白菜说，‘请你请你不要吃掉我，我给你唱一支好听的歌’，那你还会吃了它吗？”

“兔子会吓一大跳的吧。”河狸在旁边笑。

兔子瞪了一眼河狸，低头想了想，诚实地点点头。

“不过还是会吃的吧。”鼹鼠总结，“你俩吃植物，才能活下去。我也是啊，只不过我吃的是虫子而已。”

“可是……植物和动物还是不一样的嘛……”兔子小声嘀咕。

“其实没有太大的不同啦。”鼹鼠挪了挪，用树干遮挡着黄昏的阳光，“都是生命啊。”

“植物又不会到处乱跑……”兔子想了想，弱弱地反驳了一句，“再说吃完了它们还会再长出来嘛……我也有用心好好照顾它们啊……”

“嗯……其实你是想说，我们自己就是动物，怎么能吃动物呢……是吧？”

兔子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因为我只能吃虫子啊。”鼹鼠拍拍肚子，“天生如此。”

“我们生活的这个星球，已经有四十多亿年历史了。”鼹鼠慢悠悠地说，“最早的生命，可能在三十多亿年前就出现了。从几亿年前，出现了结构更复杂的生物，又一天天一年年发展到今天。人类消失以后，许多动物都有了更好的智力，也能够彼此交流——但是我们却没有办法变得太快。”

“本质上，我们依然是过去的那些动物。活下去，生出更多后代来，这一直是我们的目标。为了活下去，我们就要吃东西，有些动物吃植物，有些动物只能吃动物。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是自私的。”

“但是既然我们有了更好的智力，也就有了其他的可能性。还记得狐狸有一次来信说过驴和狼的约定吧？要是驴太多了，草就不够吃，驴就会死。而如果驴死光了，狼也就会死光。现在他们找到了平衡，让大家都不死光。为了这个目标，有些驴会自愿地被狼吃掉。”

“虽然这些虫子是不是自愿地被我吃掉，我说不好……但是我不会吃光他们，也尽可能让他们不痛苦……这个物种还是会活下去，就像我们在树上看到的独角仙那样。就像你不会吃光种子、河狸不会啃倒所有的树一样。”

兔子有点迷惑地看着鼹鼠，鼹鼠耸了耸几乎看不出来的肩膀。“简单地说，大概就是这样。这样我们都会活下去。”

“我……有点害怕……”兔子小声说。

“嗯。”鼹鼠点头，“不过想想看，至少我们能说话，能沟通，这就是件好事。也许有一天，我们能用别的办法，可以不再吃掉其他生命……不过，现在还不行。”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西边一片晚霞。兔子的眼睛映着晚霞，红彤彤的一片。

树上的独角仙吸饱了树汁，张开翅膀飞了起来，落在兔子头上。兔子小心地伸手摸摸独角仙的甲壳，又摸摸那支巨大的角。

独角仙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题图来源：flickr

文章来源：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物种日历”，转载请联系原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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