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版《新龙门客栈》够牛了，胡金铨版却更要好出100倍_头条

本文作者：李啸天

大公最近写了好几篇文章，持续吹香港老电影。跟他私聊中，我说我最近也看了一些古典武侠片，也可以在他挖的大坑里插一脚。

这不，看他在狂吹李翰祥1960版《倩女幽魂》，我也终于忍不住，跟着来聊聊胡金铨1967版《龙门客栈》吧。

先有模有样地学一下大公的开篇语。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银河系，生活着几个大师......

唉，先等等，其实也没那么久。

大师侯孝贤的《刺客聂隐娘》才刚刚上映6年。

侯孝贤无疑是当今华语圈硕果仅存的古典美学大师，论段位，他是当今华语圈诸导演里当之无愧的头把交椅。李安是更为人所知，更接地气一些，论逼格是不如侯大师的。

《刺客聂隐娘》无疑是大师级的作品，侯孝贤将一个原本无根的唐传奇，严丝合缝地对接到了唐末的历史之中，安放到了魏博第四代节度使田季安的身上，让整个故事变得格外扎实，拥有了历史厚度。而且，侯孝贤为了完美呈现出唐末风范，还极尽功力，务求精准。影片里，处处是扑面而来的大唐文化，仅此一点，侯孝贤就值得膜拜。

只是，时代已经变了。信息革命以来，人们的生活节奏大大提速，体现到文化领域，同样求新求快，对慢悠悠杀时间的旧艺术形式抛弃的非常彻底。《刺客聂隐娘》坏在坏在节奏上，作为艺术品，它精工细雕，非常雅致，如果早30年上映，一定会引起轰动。但是放到了2015年，与当今的时代发生了严重冲突，观众不再接受了。也没有太多坏话可说，就是嫌拖沓，节奏慢。

别说《刺客聂隐娘》，《阿凡达》在国内重映时，也被新一代的观众大骂节奏太慢，差评不断。想当初，《阿凡达》初一上映，一票难求，当时的观众都疯掉了，没有任何人埋怨节奏有问题。12年过去，观众的变化太大了。这就是时代发展带来的结果，这种变化说不上对错，但艺术在形式上需要去适应这种变化，被动只会失败。

就这样，《刺客聂隐娘》原本是做工精致的精品艺术，却由于年轻一代观众的不接受，最终沦为了牺牲品，异常尴尬，也十分遗憾。

从侯孝贤往上追溯，直接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会发现同样精雕细琢的工作李翰祥、胡金铨等先辈早就在做了，而且完成度挺好，非常非常好。

大公上篇文章谈《倩女幽魂》（论恐怖片，《南巫》《灵媒》弱爆了，60版《倩女幽魂》才是正宗），提到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里，“聂小倩”那一篇并没有明确的时代，只是一个架空的故事，但是在大师李翰祥手中，《倩女幽魂》有了具体的依托，这个故事发生在了明末清初改朝换代时期，影片里人物服饰明显是明朝妆扮。这一下就有了末世的感觉，后现代的废都感扑面而来，甚至有一种蒸汽朋克的意味。

李翰祥在《倩女幽魂》的设置中，大明已沦陷大半，仅剩半边江南在勉力支撑，也撑不了多久了。这种情况下，魑魅魍魉横行，树妖邪灵横出，伦理纲常崩坏难免。

原本是朝廷命官的燕赤霞对时局悲观失望，于是避祸于兰若寺。而青年书生宁采臣则思慕报国，却又限于老母在侧需要尽孝，父母在不远游，忠孝不能两全，报国无门，徒可奈何。

片中，宁采臣对于拯救世事，向燕赤霞慷慨陈词，“怎么说势不可为了呢？台湾的郑成功隔海而治，有险可守，是我们中兴最大的希望。”不得不说，这里隐喻的是神州陆沉，红色席卷大陆，国军退守台湾的事实，是对我党的一种批评，寄期望于反攻大陆，重整山河。宁采臣显然是李翰祥自己，年纪轻轻，想要舍身报国，又身陷羁縻，无可奈何。而燕赤霞的避祸自保，则是对上一辈老人的轻嘲，大厦将倾，岂是想躲就能躲得过的。至于温婉可人的小倩，则只能在乱世中做鬼。这种隐喻与慨叹，极具当时的时代感。演的是前朝往事，说的是当世之苦。

话说回来，与此同时的大陆，1960时节正处于艰难的摸索期，形式不算太好，各阶层人士生活的并不太满意，逃港问题时有发生，这时间港台艺人对新政权不了解不信任可以理解。

所以说，李翰祥版《倩女幽魂》尽管讲的是一个明末的故事，其实有很强的时代感，既有强烈的后现代感，又讥讽时政，托古喻今，港台观众接受起来，自然也容易很多。

这一点上，徐克1987版《倩女幽魂》进行了彻底的颠覆，张国荣饰演的宁采臣变成了落魄书生，午马饰演的燕赤霞则变成了侠肝义胆的侠客。

李翰祥讲究家国情怀，徐克则只求男女感情。李翰祥讲究厚重，追求文化沉淀，讲究借古喻今；徐克则追求的是感官享受，只求故事流畅，人物潇洒，形式动人，更加空灵，更加赏心悦目。

两个版本，各有优劣。李翰祥版现在再去看，由于技术的原因，很多年轻观众难以接受李版里的树妖的设计，对动作及场面也难以接受，所谓的历史文化看起来又显得絮叨。李版有一定的观影门槛，而徐克版则更加通俗，没有观影门槛，可欣赏性更高，现在看依旧赏心悦目，精彩动人。

这里需要回到《刺客聂隐娘》上一下。就是侯孝贤大师的这部杰作何以表现这么惨？就是它既不像李翰祥巅峰期的作品，满含历史感还贴近观众，又不像徐克作品那样潇洒飘逸，两边不靠，不上不下，就很尴尬了。仅就《刺客聂隐娘》来说，侯孝贤不如李翰祥，也不如即将要谈到的胡金铨，甚至不如徐克，很有些尴尬，大师失手了。

对于新旧版《倩女幽魂》，如果要分一个高低的话，自然是李翰祥版更胜一筹。为啥？更有嚼劲，更经得起推敲，艺术价值更高。李翰祥为了能够还原出明朝的服饰与建筑结构，下过苦功夫，而且有精神灵魂。徐克追求的更多是表面工夫，玩得是花活，经不起细敲。

好了，上面说了这么多，是想要引出胡金铨及1967版《龙门客栈》来。徐克1987版就翻拍自这部作品。

新旧版《倩女幽魂》的对比，最大的区别在于文化厚度，在于历史层次感，还有导演的个人思想。这一点上，《龙门客栈》与《新龙门客栈》的对比更为明显。这也是我顺着大公的思路来写这一篇的缘由，顺着同一思路，将话题说透，也方便观众去欣赏老片。

哦，对了。在我的初始计划里，原本是想写一写胡金铨与张彻两位武侠名导之间的风格区别的，这不跟随了大公，变成了胡金铨与徐克新旧版的分野了。简单一提的话，胡金铨作品属于深沉厚重的涵养汉子，张彻作品则属于阳刚热血的中二青年，改日另文细说。

继续说《龙门客栈》，导演即胡金铨，这又是一位为了复古不惜下血本的大师。

先聊聊徐克1987版《新龙门客栈》，这是一部里程碑意义的作品，怎么吹都不为过。

我也是因为《新龙门客栈》，彻底爱上了风骚多情的金镶玉，进而爱上了张曼玉。至今，她都是我港台女星中的最爱，没有之一。隔三差五，就会重温一下《新龙门客栈》，实在是太喜欢了。

片中，除了最爱的张曼玉，其他如文质彬彬的梁家辉，情深义重的林青霞，还有邪魅狂妄的甄子丹，以及一脸坏笑猥琐的厂公刘洵，乃至挥刀如雨的小矬子，每个人的表现都异常精彩，在大漠中贡献了太多经典的场面，留下了诸多值得回忆的镜头。

如果要弄一个武侠电影排行榜，《新龙门客栈》绝对可以排在前三之列。

看《新龙门客栈》，好就好在不需要动脑，躺平好好享受就行。它的经典性就在于耐看，就像周星驰的经典影片，经得起再三看，都不会腻。

不过，话说回来，凡事不需要动脑就可以享受的作品，基本上属于快餐、速食，经不起咀嚼，缺乏嚼头。

而卓越的艺术作品，好就好在经得起嚼，有深层次的文化内涵。这一点上，《新龙门客栈》是不具备的。

与之相比，胡金铨版《龙门客栈》就经得起嚼，有文化内涵。

如果以武侠作者来比，胡金铨及李翰祥就是金庸，而徐克则是古龙。

金庸牛就牛在他本身是一名很有知识修养的知识分子，有很深的文化造诣，对中国古典文学极其熟悉，而且对西方文学的手法同样熟稔，学贯中西使得他的小说琴棋书画，无所不包，虽然是通俗文学，却有着严肃文学的广度与厚度，殊为难得。

至于古龙，他的高度主要在于他的才气。他几乎所有的小说都是架空时代的作品。古龙本身是一个小痞子，知识深度也不够，他的作品就靠巧妙的构思，个性鲜明的人物，起伏跌宕的情节，犀利勾人的笔锋动人，将武侠推到了新高度。但盛极必衰，古龙之后，再无来者，没人能更高超越他了。

胡金铨及李翰祥就是厚重大气的金庸，徐克就是天马行空的古龙。也所以，徐克玩到极致之后，再无来者，武侠电影到头了，没有人能够超越了。

综合成就而言，小说里金庸在古龙之上，而且高出不止一个层次。李翰祥与胡金铨的段位也远在徐克之上。徐克版《新龙门客栈》好看是好看，但看过胡金铨版《龙门客栈》，两相比较，自然会发现胡版远胜于徐版，高下立现。

尽管徐克在“黄飞鸿”系列里也讲究“民族情节”，甚至会谈到“共和”与“革命”等概念，但这些都是商业手段，是锦上添花的卖点，并不是宣传徐克自身的观点。

胡金铨在《龙门客栈》里就不一样，他将自己的忧患意识放到了自己的影片之中。

故事上，由于胡金铨偏爱明史，于是将《龙门客栈》的故事放到了明朝之中。讲的是明朝中期朝中大将于谦，为了挽救大明王朝，做出了杰出贡献，却身遭屠戮，错被冤杀。当时，明英宗朱祁镇御驾亲征蒙古瓦剌部落，结果在土木堡兵败被俘，是为“土木堡之变”，时间是1499年，正统14年。瓦剌可汗以为有机可趁，于是以英宗为人质，对大明发起猛攻，一直打到北京城墙下，并进行要挟。

结果，兵部尚书于谦拒绝妥协，另立郕王朱祁钰为帝，是为代宗，改元景泰。（没错，就是“景泰蓝”的那个景泰。）然后，于谦与代宗一起，整饬兵务，在北京城下与瓦剌大军对峙，毫不相让，最终逼走蒙古人。

瓦剌可汗眼看以英宗朱祁镇为人质没有起到作用，反而成了烫手山芋，干脆就将英宗给放了。朱祁镇回到北京，时间比他离京时已过去了一年的时间，只比他小一岁的朱祁钰在这一年里已坐稳了脚跟，当皇帝上瘾了，代宗想一直代下去，不愿还权于皇兄，反将亲哥哥幽禁于南宫。

时间又过了7年，到了1457年，代宗朱祁钰身体有恙，朱祁镇趁机发动“夺门之变”，从朱祁钰手中夺回了王位，再次上台，完成复辟。朱祁钰被撸下了台，再次沦为郕王，被软禁其于西苑，不久离奇去世。

实际上，朱祁钰当皇帝的8年间，干的相当不错，比他哥哥强很多。这期间，于谦也屡立大功，成为一代名臣。可是，朱祁镇复辟之后，不念旧情，反将于谦冤杀。

《龙门客栈》里，讲的是于谦被杀后的故事。在“夺门之变”中，司设监太监曹吉祥有大功。曹吉祥作为内应，趁夜秘密打开宫门，迎接朱祁镇及军队入宫。等到天亮时，曹吉祥敲响钟鼓，打开殿门。等待早朝的大臣们，没想到端坐于朝堂之上的竟是英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只听见拥立大臣徐有贞说：“太上皇复位了，你们还不拜见？！”这才一举让朱祁镇再次获得了认可。

曹吉祥因为拥立有功，得到大批赏赐，并御赐协理京城军务。其嗣子曹钦被升为都督同知，后封昭武伯；曹吉祥的侄子曹铉、曹铎、曹䥧等被任命为锦衣卫世袭指挥佥事，逐渐升迁为都督；其门下客冒功得以当官的多至数百上千人。（所谓嗣子，就是有继承权的后代，曹吉祥是太监，曹钦是他养子，因为有继承权就称为嗣子。）

一时间，曹吉祥权倾一时，成为当朝势力最大的太监。

《龙门客栈》中的大反派曹少钦，应该是集曹吉祥与曹钦两人的形象于一体，创作出来的一个新人物。曹吉祥是太监，不会武功，曹钦是武将，又不是太监，曹少钦是合二为一的人物。在胡金铨的改编下，曹少钦对于谦家族处之务尽，想要斩草除根。于是，对于谦膝下一对儿女痛下杀手，力求杀死。

于谦的这对子女，正被官兵押解，处在发配边疆的途中。曹少钦打算在途中设伏，杀掉他们。于是派出了东厂档头皮绍棠（苗天饰）和毛宗宪（韩英杰饰），他们打算在龙门客栈设好埋伏，将于谦儿女及余党一起杀死。

历史上，曹吉祥与曹钦的确不是好人，而且发动过叛变。《明史》中有记载，曹钦曾问门客冯益，“历史上有没有宦官子弟当天子的？”冯益说：“您的本家魏武帝就是。”曹钦听后非常高兴。

1461年，天顺5年，曹吉祥与曹钦商定，由曹钦领兵冲入皇宫，他在宫内领禁军接应，想一举废了明英宗。没想到被英宗获得消息，及时出手，镇压了曹氏父子的叛乱。在无力围剿之下，曹钦投井自杀，曹吉祥以磔刑处死于市中。所谓磔刑，比凌迟更残虐，不仅要肢体分离，还要骨肉分割，一刀一刀下去，极其残忍。

《龙门客栈》里的厂公曹少钦（白鹰饰），不仅武功高强，也欲谋反，暗合了明史。追杀于谦后人，站到曹家的立场，也说得通。胡金铨的设定还是相当不错的，绝非胡编。

嗯，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文史两开花胡金铨做到了。

曹少钦要杀于谦后代，于谦部属自然不接受，于是自愿集结起来，抗击东厂的暴虐。这其中，包括龙门客栈的掌柜吴宁，也包括于谦的部下朱氏兄妹，即哥哥朱骥与妹妹朱辉（上官灵凤饰），然后还有义士萧少镃（石隽饰）。

在故事的推进上，《龙门客栈》与《新龙门客栈》的结构差不多，毕竟徐克是买了版权的翻拍。

第一部分是人员集结，双方人马陆续来到龙门客栈。

这一点上，《龙门客栈》比《新龙门客栈》要好一些，因为徐克版本里，正邪分明，梁家辉饰演的周淮安与林青霞饰演的莫言有旧情，都是好人。唯一有些不明的是张曼玉饰演的客栈掌柜金镶玉，在正邪之间有些摇摆。但最终毫无问题地投向了光明的一方。

《龙门客栈》里，厘清人物之间的关系，就花去不少的时间，斗智斗勇的过程相当好看。龙门客栈掌柜吴宁与朱家兄妹好说，都是于谦旧部属，肯定是要搭救于家孩子。厂公皮绍棠和毛宗宪无疑是大反派。至于男主角萧少镃，则有些来历不正，他为何要救于家子女？重赏之下为何不投靠东厂？他也没有与片中的谁谁发生爱情，他所图到底是什么？似乎有些说不清楚。

这里，就涉及到了胡金铨向黑泽明学习的问题了。本文不展开谈论影片的构图及用镜，仅从影像风格上就可以轻易看出黑泽明的影子极其明显。

下面这个动图，毛宗宪与朱辉对决，就颇有黑泽明的风格。

只说人物设定上，龙门客栈掌柜吴宁与朱家兄妹好说，都是于谦旧部属，他们去拯救于家子弟，是应有之意，也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的典型的报恩、尽忠的再现。

中国传统文化里，讲究忠与孝。《岳家将》《呼家将》等都在表现子为父报仇雪恨，大家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乃至于到了民国时期，孝女施剑翘手刃孙传芳，也能够得到大众的谅解，觉得是应该的，是大孝。

再就是尽忠，文天祥、史可法，乃至于王国维，他们的慷慨赴死，都被认为是忠君报国的典型。

至于报恩，就更多了。《赵氏孤儿》里的程婴是赵家门客，公孙杵臼是赵家旧臣，他们救助赵氏孤儿，自然都是报恩。还有荆轲刺秦，荆轲的卖命行刺，不仅是尽忠，更多的还是报恩，因为他得到了太子丹的认可，士为知己者死，是为报恩。《龙门客栈》里的吴掌柜及朱氏兄妹，也是出于报恩。

以上都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的基因，是公认的美德。

至于萧少镃，他的出手，甘愿与东厂为敌，他的意图就没那么传统了。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尽管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说法，但各类典籍中，出于公义而出手的人，并不算多。像《虬髯客》里虬髯客这样的人很少，《水浒传》里鲁达遇到金翠莲父女，因为看不得翠莲哭哭啼啼，进而出手相救，这种侠义精神，并不多见，在传承上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谱系，自古流传。

而我们的邻国日本，在武士道精神之下，义字当头，反而这样仅凭公义就执手相助的人与事有不少。典型如《七武士》，七名武士，为了一口饭吃，就出手搭救村民，与大批山贼进行对决，这种精神，实在是让人佩服。其他像《座头市》里的座头市，《椿三十郎》里的椿三十郎，都是为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人出手相助，然后丝毫不求回报，这种武士精神一再被渲染，极具感染力。

《龙门客栈》里的萧少镃与《七武士》里的武士们非常类似，最初不过是被雇佣过来的人，但报酬极其低微，但主角却毫不计较，心甘情愿舍身相助，坚决不接受收买。说是为了报酬，其实更多的就是为了公义。就是路见不平，就是要拔刀相助，然后事了拂衣去。充分体现出了“侠之大者”的精义。至于金庸开辟的新派武侠道理，所谓的侠义精神，已经是融合进了西方文化的东西了。《龙门客栈》展现的武侠格局与金庸的新派武侠路数也完全不一样，更接近传统一些。但他又不是全都泥古，而是有创新，新旧结合。

所以，《龙门客栈》里的人设，从吴宁与朱氏兄妹再到萧少镃，集中了传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对撞，然后又被极好地糅合在了一起，丝毫没有违和感。

说是武侠片，其实借鉴了黑泽明开启的日本剑戟片，胡金铨又不是照搬，很巧妙地融入到了传统文化的范畴之内，看不出多少痕迹。这就是胡大导演的牛掰之处。

再就是，胡金铨的龙门客栈不像87版那样，将客栈安放在了大漠之中，而是在郊外，在偏离城市又离俗世不够远的地方。这里有个客观因素，就是胡金铨拍摄本片是在台湾岛内拍摄的，那里也没有大漠可以选，只能选在山中。

除却客观原因，胡金铨的龙门客栈，隐喻了他的家国情怀。《龙门客栈》上映于1967年，往前追溯两年，在筹划与拍摄本片时，台湾的大环境并不安定，内忧外患交集，表面上看似乎一片平静，实则在潜流之下剑拔弩张，各种势力来势汹涌。

1964年祖国大陆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对台湾政局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年岁已近80的蒋介石更是惶恐不安。于是，老蒋计划于1965年“反攻大陆”，并秘密制定“国光计划”，打算于东南沿海及广西、云南两地发起进攻，进而站稳脚跟，再次北伐，一统山河。

1964年12月20日，蒋介石在金门对一群国民党军干部说：“我明年就是八十岁的人，我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带着你们打回大陆去。”

1965年6月16日，蒋介石在主持纪念黄埔军校校庆时，在台湾凤山陆军官校的大校场上，对着全体国民党军高级将校，和受校阅的官校学生，慷慨激昂地向将校们训话：“大陆在我们手里丢掉，就要在我们的手里把它拿回来！”在这篇训话的尾声，老先生竟然出人意表地当众宣布：“我们在大陆上再见！”

不仅多次喊话，老蒋还切实推动“国光计划”。照“国光作业室”的安排，国军将多管齐下同时从金门、澎湖、台湾各个兵力集结地点，朝预定登陆地点进发——这个预定的反攻登陆地点，首要目标是广东沿海，其次是福建沿海。

老蒋的计划是从广东插进越南的大后方，表面上为截断越南补给线，完成战略支援越南的计划，从而最大程度获得美国的支持，并在此基础上推行其“反攻”计划，重演1925年的陈年剧目，循北伐战争的路线，一路直逼北京。多说一句，1961年越南战争爆发，美国人也希望老蒋出手援助。其实美国人只希望老蒋支援打越南，并不支持老蒋北伐。“国光计划”是暗度陈仓，明为支援美国，实则想反攻大陆。

但是，1965年的“八六海战”，彻底颠覆了“国光计划”，再也无法推行下去。

“八六海战”，是发生于1965年8月6日的一次海战。前一天（5日）早晨，国民党海军巡防第2舰队大型猎潜舰“剑门”号和小型猎潜舰“章江”号由台湾左营港隐蔽出航，当日傍晚驶至福建省东山岛东南兄弟屿海域，企图向大陆输送特务，对大陆沿海进行侦查，为之后的登陆战做准备。

我南海舰队侦查到情况后，立即向总参谋部上报了“放至近岸、协同突击、一一击破”的作战方案，得到总参批准。汕头水警区护卫艇41大队护卫艇4艘、快艇11大队鱼雷艇6艘组成突击编队，分别起航，驶往预定歼敌海区。结果，其中鱼雷艇编队因通讯方式落后，未能赶到交战地点。我4艘护卫舰与国军两艘猎潜舰于5日凌晨1点42分遭遇，国军猎潜舰凭借其射程远的优势，率先向我军炮击。我舰接着对方炮击火光，迅速抵近，双方展开对射。敌舰“剑门”号一面还击，一面向东规避；“章江”号则被4艘护卫艇紧紧咬住，并在一番交火后被击沉。随后，我鱼雷舰赶到，全舰队集中火力，围殴“剑门”号，最终用鱼雷将其击沉。

此次战斗，自解放军海军艇队出航到返回基地，历时12小时45分，与敌战斗持续3小时43分。取得了新中国成立后人民解放军海军最大一次海上歼灭战斗的胜利，生俘“剑门”舰舰长王蕴山以下34名，解放军阵亡4人，负伤28人。参战部队英勇作战，国防部通令嘉奖参战部队，授予麦贤得战斗英雄荣誉称号；海军授予611号护卫艇、119号鱼雷艇“海上英雄艇”、“英雄快艇”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