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晋丨装在镜头里的人 -

文｜谷雨

追逐一场简单的演员梦，外界认为张晋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期间很多数字都被多次提及，故事的主题也在那些年份里发生，而后延续，为他日后的演艺生涯带来或多或少的影响。

比如1998年的主题是拒绝，他拒绝武行，从戏，一入行，就是二十多年；

2013年主题是爆发，这一年里，摸爬滚打十五年的张晋，终于遇到了大导演王家卫，邂逅了电影《一代宗师》。这一年，功夫明星张晋，以其内敛又不失力道的独有风格，彻底走向观众，吸引千千万万双目光的注视。

某种意义上来说，张晋是随着中国的功夫电影进入更广的观众群体，他身上的话题离不开功夫明星、功夫电影。

这之后，从其主演的电影作品《狂兽》《叶问外传张天志》中或刚毅或充满力量感的人物形象，再到如今出现在综艺里、社交媒体上的张晋，松弛与紧绷之间，切换自如。

从藏在镜头背后的人，到走到镜头面前展现多面自己，再到另外一个话语下的镜头里，不断重复找寻的张晋，在缓慢行走过很长很长的时光里，被岁月打磨修整成另外一番模样。

这当然也要花费一些力气，比如肩膀上的疤子，长期以来疼痛的腰、腿，这都还算是平常，是可承受的痛。

实际上，再往前一段时光里，他的精神高度紧绷，需要认同感，需要别人看到他。比起身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斗争才需要绷紧神经去应对：躲避，或者瞄准，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果。

毕竟，二十年前的那个年轻人，也曾郁郁不得志。

他与成龙、李连杰们意气风发的功夫电影黄金时代错身而过，在《情深深雨濛濛》中于大陆影视剧萌芽的春雨里探身前行……

兜兜转转二十多年，从武指、替身、配角，一个角儿一个角儿的感悟踟蹰过来，直到遇到王家卫的《一代宗师》，才像是攒住了一束光，到《杀破狼2》以狠厉忧郁的典狱长高晋稳住了，彻底走向了另外一番事业高地，获得鲜花与掌声。

1

藏在镜头背面

对于“镜头”，张晋的认知是发生过变化的。

之前他羡慕。拍摄《武林外史》以前，他是替身，工作性质要求他要藏在镜头背面，一旦露出脸来，就要求重新来过，“脸一转过来对着镜头，那个镜头就要废了，重新来过”。

这样的日子，从他入行躲在镜头背后谋日子开始，到真正意义上走到镜头前，差不多花了三年时间。

他在此前接受采访时，也曾回忆过那段日子，他想着自己也有那个功夫，甚至还比别人更好，凭什么就不能是他呢？

娱乐圈，影视行，最没有论斤论两称的绝对公平。他这期间给很多人做过替身，章子怡、杨紫琼、焦恩俊，虽然身处热闹的影视端口，但却也是离银幕和镜头最远的那个人。

接到人生中的第一个角色，《武林外史》里男N号驴蛋，这是一个配角的配角，他所有感受里，唯独没有大梦成真后的失重感，“我已经在剧组待很长时间了，虽然不是做演员，是做武行，我还真没紧张。”

说这话时，他背靠在临窗的沙发座椅上，头发被光洁得打理到脑袋后面，身着合体裁剪的精致西装，眼神深邃，双手交握，像老香港最后一位绅士，他歪头想了想，说：“终于可以正脸对着镜头。”然后就又笑了。

剧组的苛刻，他感受的不太多，可能天生适合端起这碗饭，二十多岁张晋没被导演在片场狠训过，不是科班出身，但也还算不太笨。唯一的不如意，可能是还没有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状态，没有找到一个发光的机会。

后来，他又回到了幕后，这个时候国内影视市场上的好片一部接一部地出，张晋也跑进去了，唯独不是以演员的身份，依旧藏在镜头背后，给导演们做武术指导，2005年影片《夜宴》里，他任武术指导。

期间偶有角色出演，但也算不上太出彩，很快被演戏之外的其他标签吞没，然后兜兜转转，一眨眼就过了十几年，快得很。

张晋成名，的确太晚了。

2

打戏装在“克制”里

彻彻底底地走近镜头面前，稳住身形，是2013年王家卫导演执导的电影《一代宗师》时期，张晋对镜头的感觉是“恋爱”。

在这部影片里，张晋饰演的是宫二的师兄，白猿马三，张晋对这个人物在武戏的处理上相当克制。

《一代宗师》让他显露锋芒，与章子怡饰演的宫二在火车行的那场打戏，也是至今人们谈起这部影片时的“名场面”。

一列火车驶过的速度里，高手频频过招，马三从这场对决中的志得意满，到最后幡然悔悟、怅然落败的细节桥段，考验的不仅仅是演员的武戏，更多的是人物的内心变化。这段戏的功夫对决，在镜头的表达里，是美的。

“知道有限信息时，应该怎么去诠释（角色），真的要投入很多时间，你尽量想把自己变成那个人。”

如何塑造好马三这个角色，只能靠张晋自己去摸索，因为众所周知，王家卫导演的风格，就是没有完整剧本。

“剧本上很多东西都没有”，张晋回忆道，“其实马三他是有一个老婆的，导演跟我这样说过，他是有一个老婆的，也有一个孩子，但是戏里面看不到，也有可能会看得到”。

他也和王家卫聊，王家卫就告诉他，你要和镜头去谈恋爱。

“王家卫导演说你在跟镜头相处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谈恋爱，跟镜头谈恋爱，就是在跟观众谈恋爱，你要让对方感觉到你的爱。”

这句话张晋想了很久，究竟要怎么样，到底还是要慢慢体会，

“镜头里面就是你的全部”，他又说了第二遍，“说实话，镜头里面就是你的全部，包括拍你的手、你的脚的时候，都是全部，如果你用心演了这个手的戏、脚的戏，其实（结果）都是不一样的。”

如何处理与镜头的关系，如何表达自己，的确是一门学问。

“演一些比较有爆发力的戏的时候，可能你平时不会这么暴躁，不会这样发脾气，但是脾气是有的，只是你平时没有发泄出来，但是你把它转换成另外一种情绪用在这个角色身上的时候，你在调动你的情绪，不是说你只是躯壳在那里，完全装了另外一个灵魂进来，还是你，你对这个世界是有情感的，只是你表达的方式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喜欢情绪外化的人，相比于表达，更喜欢观察，并把这些全部运用在角色演绎上，他把这归为性格所致，所以对比武戏而言，在他看来文戏更考验功夫。

在他之后的一些作品里，也能看到这种痕迹。这点的确与其他功夫电影的演员，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他的武戏是潇洒的，但也是克制的，甚至能透过角色感受到一种体面，这当然是美的。

力量感不是没有，只是他懂得，如何藏起来，找一个边界，让人舒服。到《杀破狼2》和《叶问外传张天志》的时候，张晋的这种风格就愈加明显了。

3

16:9之外的生活

“你喜欢极限运动吗？”

“你要做这一行，就肯定要面对受伤、危险、消耗体力，这是不能逃避的。”

在电影的世界里，能和吴京、托尼·贾等功夫明星对打，甚至飞檐走壁，但在现实生活里，张晋完完全全是对极限运动说“不”的那个人。

“拍电影的时候，我可以去挑战很多自己的极限，但是生活当中我就把这些全都要放下了，生活当中我从来不去坐过山车，荡那种海盗船，我都不坐。”

Vlog也是新尝试，张晋被冠以“技术流Vlog博主”。尤其B站刚一开通，粉丝超过十万。这个时候，这些镜头的拍摄、制作，于他而言是一种拍戏之余，放松与解压的方式。

他说他所有的视频都是从生活中观察来的，经过思考加工，用自己的想法与手去完成，抽离出自己，看到的都是自己。

如果将他拉回到电影世界，对于镜头，对于自己，你会发现张晋的态度，也是如此一致：“以前我可以说，你完全地变成另外一个人去演那个角色，但其实有时候并不觉得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那可能是多面的你”，他笃定道。

在与镜头打交道的漫长时光，张晋似乎变成了那个，“活在”镜头里的人了。